大龙长得就很鱼肉乡里了，而大龙的母亲，长得却更加横行霸道。

        一身壮硕的肥肉，外加厚厚的嘴唇；手上是大金戒指、脖子上是大金项链；你要说她不是土匪奸商，打死都没人相信。

        她带人一进院子，母亲便屁股尿流地过去，笑脸相迎。而大龙妈却一把推开我母亲，咬牙切齿地说，“砸！给我往死里砸！”

        紧接着，她身后的汉子们，全都拿着棍子，蜂拥进了我家客厅。

        咣当！咔嚓！哗啦啦……

        放眼望去，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母亲当时就疯了，我们家本来就穷，要是再被他们砸一遍，往后的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大龙妈，大龙妈啊！您这是干什么啊？我们怎么着你了？”母亲哭着，死死拽着大龙妈的胳膊。

        “呵！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大龙妈两眼一瞪，指着我说，“他和妮妮那个小野种，竟然朝我儿子扔马蜂窝，现在大龙都还昏迷不醒，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吧？！”

        “什么？”母亲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颤着双唇冲我吼，“王桦！你给我死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敢过去，就缩在墙角里，怯生生说，是大龙先欺负我们的……

        大龙妈一听，顿时不干了；冲过来就掐着我脖子，“你个小瘪种，我儿子欺负你，你就扔马蜂窝；那你欺负了我儿子，我是不是可以捅死你？！”

        不讲理，他们全家都不讲理！这就是大龙家，土匪一样的家庭。

        那时我也怒了，家都被砸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我就冲大龙妈吼，“有种你就捅死我！”

        “好、好！你个小瘪种，我让你嘴硬！”大龙妈说着，就脱下高跟鞋，狠狠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大龙妈长得又胖又壮，力气都能赶上一个老爷们了，高跟鞋砸下来，我脑袋顿时就流血了。

        母亲冲过来拉架，大龙妈就连母亲一起打。

        我们都是懦弱的平民，面对强权，连手都不敢还。

        于是我和母亲，就那么被大龙妈，肆无忌惮地打着。

        母亲一边挨打，还一边哀求道歉，说都是我们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大龙妈却不管那一套，抓着我和母亲，简直往死里打啊！那时候，看到母亲的惨状，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过错。

        后来，那群汉子砸完了，大龙妈就穿上高跟鞋，狠狠冲母亲吐了口唾沫，“分地的时候，还想挑好地？我呸！等着吧，明年我会让大龙爸，将村里最差的地给你们家！还有，我儿子的医药费2000块钱，你们和那小野种家，一家一千，明天就给我送过去！”

        说完，大龙妈就带着众人，扬长而去；母亲哭着跟在后面苦苦哀求，却被人一脚蹬在了地上。

        现在想想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我心里仍有燃不尽的怒火。

        后来母亲就跟疯了一样，捡起家里的棍子，就对我又骂又打。

        “你个混蛋，你惹大龙干什么啊？他欺负你，你就不能忍着吗？”

        那时，我真的被母亲打懵了，就捂着头大吼说，他欺负我可以，但欺负妮妮，不行！！！

        “小野种，又是那个小野种！你居然又和那个小野种凑在一块了！！”母亲咬着牙，手腕粗的棍子，狠狠砸在了我身上。

        “妮妮有什么错？！你凭什么骂她小野种？妈，这些年，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你就给我滚！”母亲一声嘶吼，几乎划破了整个夜空。

        “好！滚就滚，这个家，我早就呆够了！”当时我头脑一热，直接摔门而去。

        那夜，天空苍凉地不见一丝繁星，昏黄的月光，显得那么凄冷。

        我就沿着出村的路，走啊、走啊……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将来，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我的家早已残破不堪，我的母亲，早已变了模样……

        后来，我就坐在河边，不停地往水里投石子。

        月亮倒映在水面上，跟着波纹上下起伏。

        脑子里总想起一些有的没的，或欣喜或悲伤的往事。

        我一边想，就一边哭；人在年少时，眼泪总显得那么廉价，却又饱含深情。

        因为在我的回忆里，总会出现那样一个身影，她扎着马尾辫，大大的眼睛，蹦蹦跳跳的在我的记忆里，走啊走啊，却永远也走不出我的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烟飘来，呛进了鼻子，我这才从回忆中醒来。

        转过身，我朝西南方看去，那里早已一片火光！

        那是妮妮家的方向，也是我家的方向。

        见到那场景，我心里一凉，立刻奋不顾身地就往回跑。

        因为不管是我家出事，还是妮妮家着火，这对我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我就拼命地跑啊、跑啊……

        距离越来越近，火光越来越小，但呛人的浓烟味，却越来越重。

        当我跑到妮妮家门口时，那里早已成了一片火海。

        “妮妮！妮妮啊！！！”我哭吼着，奋不顾身地就往院子里钻。

        这时正在担水的三叔，立刻拉住我说，小桦！给我出去，里面火还没灭，别到处瞎蹿！

        “三叔，你别拉我，让我进去，我要救妮妮，我要救妮妮啊！！！”

        “妮妮已经跟你爸一起，送她奶奶去医院了，她没事，你赶紧退后！”三叔一把将我推出门外，挑着水就去救火了。

        站在门外，我无助地哭着，看着来来往往救火的人们；后悔和愧疚，生生将我的心撕成了两半。

        可是我没有选择，面对大龙的图谋不轨，如果让我重新选，我仍旧会那么做。

        因为妮妮，是我生活里唯一的幸福；纵然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义无返顾。

        那夜，我就蹲在院子里，没有睡，也不想睡。

        望着隔壁，妮妮那满目疮痍的家，我的心酸得厉害。

        我想，这一定是大龙家干的，只有畜生，才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

        可是我却猜错了……

        那天晚上，妮妮、父亲和奶奶没有回家，就连母亲也不在家。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父亲才回来，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父亲身高一米八，长得挺拔俊朗；只是现在看上去，却像个糟老头子一样，头发蓬松、脸上还带着灰，疲惫的厉害。

        看到父亲的模样，内心的酸楚和愧疚，几乎瞬间就涌上了我心头。

        我站起身，想要跟父亲道歉，给他讲明事情的原委。

        可父亲却拍着我的肩膀，微笑说，“小桦，你做的对，是个爷们，是我老王家的种！”

        “爸，你都知道了？”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知道了，妮妮都告诉我了。”

        “那妮妮和奶奶都没事吧？”我焦急问。

        父亲掏出烟，深深吸了一口说，“没事，只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只是什么？”

        “只是以后，咱们两家彻底掰了；我想她们，永远也不会原谅咱们所犯下的过错了吧？！”

        “为什么？咱们有什么错？！”

        父亲深吸了一口烟，落着泪，异常疲惫地说，“火是你妈放的，奶奶的脸和身体，都已经被烧坏了……”

        听了父亲的话，我彻底傻掉了，火竟然是我妈放的？！她真的疯了吗？

        “我妈呢？”

        “跑了……”

        清晨的阳光，缓缓洒落在大地上；清新的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焦烟味。

        我和父亲在屋子里，收拾着残破的家具，父亲没哭，我却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