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休息,自有专人前来引着后妃去各自的休息居所。
安桃灼刚下马车,就瞧见前一脚进去的兰充仪。
有些疑惑的向身前引路太监询问道:“兰充仪也是在此处休息吗?”
引路太监微低着头,回道:“回安贵姬的话,这行宫原来只是做祭祀后暂时休息的地方,并未修建的宽敞,所以,只能委屈安贵姬了。”
“这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只是觉得有些疑惑罢了。”安桃灼浅浅一笑,“走吧。”
引路太监引着安桃灼主仆几人进了云芳阁,绕过假曲水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这里便是安贵姬您休息的院子了,奴才告退。”
安桃灼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余夕,余夕会意,上前一步,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到太监的手里:“我们主子请公公喝茶的。”
引路太监暗暗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荷包,分量足足的,脸上的笑真实了不少。
“安贵姬若是有什么吩咐,这院里有下人,尽管吩咐他们去便是了,奴才告退了。”
安桃灼笑着点了头。
待太监的身影远去才抬头看了眼悬挂在檐下的匾额,龙飞凤舞的提着三个大字:揽云苑。
提着裙摆扶着清衣的手进苑了。
苑子里种着几支南竹,还有好些漂亮的花卉,小路铺着的是鹅卵石,一路蜿蜒到前厅。
如太监所说,这里有专门伺候人的奴才。
见到安桃灼进来,待她坐下,都齐齐跪下请安:“奴才(奴婢)们见过安贵姬,给安贵姬请安。”
安桃灼此刻有了能休息的地方,刚刚一直强撑着的困意阵阵袭来,也没心思再与这群奴才周旋,让人起身,就全权交给余夕,叫了一个宫婢,让她带着自己和清衣去寝房休息。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再次醒来时,安桃灼抬眼向窗外看去,不知道何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明月高悬,清冷的月色穿过窗棂,洒了屋里一地的月辉。
“清衣,清衣!”
在外面守着的清衣和余夕听见安桃灼的呼声,吩咐了几个宫女下去准备洗漱用水,就立刻推门进去了。
清衣给安桃灼换上了一身束腰缎地绣花百蝶裙,比之前的祭祀礼服轻便的不止一星半点。
一头乌发也没有全部绾起,只是绾了一半,戴着两根玉钗,余下的披散在肩侧后。
待安桃灼洗漱完毕,清衣才让人摆了膳食。
安桃灼今天饿了一天,见着满桌的吃食,也不用清衣和余夕布菜了,自己亲自上手,吃的十分满足。
一桌子的菜都没剩多少了。
清衣和余夕虽然知道安桃灼饿的厉害,却还是被吓了一跳,两人相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里的惊诧。
这一刻,她们突然很庆幸主子平时用膳只要她们两个伺候,不然,若是旁人在场,瞧见自家主子如此的行为,怕是又会有的说了。
清衣见安桃灼吃的多,有些担忧,“主子,您吃了这么多,怕是胃不好受,要不,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安桃灼此刻如一只饕餍十足的猫儿,听到清衣的提议,摸了摸自己有些圆滚的肚子,心情十分好的点了点头,“好,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行宫,还想好好逛逛。”
清衣见安桃灼答应了,笑着就扶起她往外走。
余夕跟在二人后面。
安桃灼扶着清衣的手慢悠悠的走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上,聊起了白日的祭祀。
“我起先听余夕说祭祀如何累,心里是没什么感觉的,可是自己亲临现场,参与其中,我才觉得,那真的不是一般的累人,也不知道皇上他是怎么忍得住的?”说到祭祀,安桃灼想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一直跟在身后没出声的余夕。
“余夕,我之前听你如此了解秋祭的祭祀礼过程,你以前是不是陪你的那位旧主参加过?”
余夕没想到安桃灼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规矩的回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以前是陪墨……”下意识的要说出那个称呼,却在意识不对,改了口,“奴婢是陪以前的旧主参加过祭祀礼。”
清衣低头不开口,安桃灼到没什么想法,只是对那位已故的墨贵妃十分好奇。
而这分好奇里又夹杂着几分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害怕。
得到了她想得到的答案,安桃灼心里并没有松快,反而多了些沉甸甸的感觉。
也没了闲聊的心思。
只是无言的转了一圈,在路过荷花池的时候,无意遇见了慕容珏。
慕容珏也看见了她。
这下,安桃灼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好上前请安。
“嫔妾见过皇上。”
慕容珏刚刚远远看见安桃灼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等看清来人后,眼底的深情与惊喜瞬间掩去。
“原来是爱妃呀。”说着,亲自扶起了安桃灼,“爱妃为何会来此地?”
慕容珏握着安桃灼的手,深沉的眸子带着笑意,只是几分真,几分假,无人可分辩。
安桃灼也不矫情,任由他握着,“妾身只是晚膳用的多了些,出来随便走走,以免积食。”
慕容珏看着安桃灼的笑颜,忽然问道:“不知今日的祭祀礼,爱妃可觉得累?”
安桃灼不知慕容珏为何有此一问,心下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如实回答,“妾身的确是很累,一到揽云苑,就歇下了。”
慕容珏没想到安桃灼如此的实诚,他只不过是想试探她一番,若是其他人听他这么问,只会说这是自己的荣幸,谁会说累啊,除了那个人。
慕容珏眼底神情复杂,面前的女人却是丝毫没有察觉。
挥手让清衣她们几个奴才离远些,然后又继续问道:“那爱妃觉得,这可是荣幸?”
安桃灼抬眸有些疑惑的看着慕容珏,她不知道慕容珏为什么会这些,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慕容珏有些不对劲。
若她此刻回答错了,说不定就没有后来了。
垂眸思虑了一番,才缓言道:“请恕妾身妄言,妾身并不觉得这是荣幸,妾身甚至还觉得这秋祭是不必要的行为。”
说完这些,抬眼去瞧慕容珏的反应,却发现,他神色淡然,并无发怒的征兆,就继续大胆的说了下去。
“妾身觉得,若是求神灵庇佑真的有用,那么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天灾,若是神灵真的能听见世人的祷告,那为何这世间还有如此多的磨难,说来说去,不过是世人的自欺罢了。”
说到神灵,安桃灼神色淡然,眼里是一片漠然。
她从不信神,若世间真的有神,那为何前去神像前祈求,许愿的那么多人,神灵为何不相助于他们?若是真的有神,它见到自己的子民受难,受苦,为何不帮他们脱离苦海?
所以啊,神,只不过世人所臆想出来的罢了。
慕容珏深沉的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对神不屑一顾的女人,脑海浮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阿珏,你信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阿珏,我不信神。”
“阿珏,神,只是世人的臆想罢了,而统治者则是需要这个世人臆想出来的神,更好的统治他的臣民,操控他们罢了。”
“阿珏……”
他也是不信神的,可是在她死后,他却十分迫切的希望这世上有神,希望神能听见他的祈求,让她再重新活过来,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眼前女人的神态与语气,都在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神,或许真的不存在。
这下,慕容珏心慌了,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碎掉。
他的气息变得十分的不稳,急促。
安桃灼察觉出了慕容珏的不对劲,眸子的漠然被担忧全然代替。
她握住慕容珏的手,担心的柔声询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听到她声音,慕容珏突然猛的抓住她的双手,一双布满阴鸷凶狠的眸子像是盯住猎物一样,死死地盯着安桃灼她不放。
安桃灼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珏,被吓到了,有些害怕的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皇、皇上,您、您怎么了?”
“我问你,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声音嘶哑,带着某种迫切。
安桃灼不知道慕容珏为何问这个,老实道:“妾身不信这世上有……啊!”
还没说完,安桃灼突然被暴怒的慕容珏给推倒在地。
站在远方的清衣余夕和海公公,见情况突然发生转变,被吓到了,不清楚内因,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原地担心,暗暗祈求没有什么大事。
安桃灼身体娇弱,被慕容珏这么一推,柔嫩的手掌心蹭脱了一层皮,出了血。
这是她自投靠锦贵妃以来,第一次受伤,还是皇帝弄的,安桃灼掌心嘶疼,也不敢哼出声。
见慕容珏暴怒,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跪好请罪:“妾身言行无状,还请皇上降罪。”
慕容珏此刻像是险入了魔障,根本没听见安桃灼说的什么,只是嘴里一直低声喃喃的说着些安桃灼并不懂的话。
“没有神,没有神,怎么可能没有神呢?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海公公,见安桃灼跪下,而慕容珏行为有异,意识到了不好,赶紧上前。
清衣与余夕紧随其后。
海公公瞧出了慕容珏的不对劲,忙出声唤道:“皇上,皇上,皇上!”
慕容珏像没听见,一直没理他。
海公公心慌啊,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安桃灼,对清衣与余夕吩咐道:“你们两个,先扶安贵姬回去吧。”
“是。”
清衣与余夕也瞧出了慕容珏的不对劲,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安桃灼,回去。
余夕在扶着安桃灼回去的时候,趁清衣与安桃灼都没注意她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被海公公扶着离开的慕容珏,眼底是一片疯狂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