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桃灼醒来后,便得知锦贵妃被慕容珏关在锦坤宫里,重病把守,不许任何人探视。
宫里这两日气氛特别低,宫人们平时走路的时候脚步声本就低,如今遭此巨变,更是万分小心谨慎,生怕出了错,没了命。
如今这宫里就只有四位后妃了,锦贵妃的结局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安桃灼坐在廊下,抬头望了眼天上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心底没由来得不安的厉害。
开春都过了,她却觉得自己身上还是冷的厉害,比寒冬腊月里还冷。
清衣在院子里和她其他人忙活,时不时的抬头去瞧安桃灼,就怕她一个不注意,她家主子就又出了什么事。
她觉得自家的主子真的是命运多舛,以为自己死了,结果还活着,以为离了宫,再在进不来了,又阴差阳错的进了宫。
进了宫之后,更是不平,被人欺,被人掳……
什么不好的事都赖在她头上了。
好不容易再回到宫里,主上的其他事要解决了,又碰上了如今的巨变……
清衣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家主子这运气了。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这时,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四下寻找安桃灼的身影,目光在廊下停住,跑过去。
清衣见小平子神色有异,心底也是奇怪疑惑,忙跟过去,走近便听见他道:“主子,看守灼华宫的那位宛清姑姑没了!”
小平子这话音一落,清衣就见她家主子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有些摇晃不稳。
清衣赶紧上前扶住她,“主子您没事吧?”
安桃灼撑着她的手,勉强稳住自己,不让自己晕倒过去,她一双眼睛紧盯着小平子,颤巍巍的开口:“你再说一次,谁没了?”
小平子将头埋下去了一分,翁声道:“灼华宫的宛清姑姑没了。听说是今个早上专门给宛清姑姑送膳食的小宫女,进去后没在正殿见着人,就去了宛清姑姑的寝房,见人还没起,便走过去唤她,谁知唤了许久也不见宛清姑姑应声,才伸手探了宛清姑姑的气息,已经没气了。”
小平子曾也是在灼华宫当差的,宛清姑姑待他们这些小宫女小太监,是很和善,很好的,如今她就这么突然的去了,心底也是悲痛万分。
安桃灼听完小平子的话,只觉得头晕眼花,喉间被什么东西赌得难受。
宛清姑姑是她在太子府里时便照顾她,姑姑待她如亲生女儿,处处为她着想。
她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她就就先她离去了……
安桃灼呼吸有些不畅,清衣瞧着,心里担心,却又有着深深的疑惑,她记得自家主子失忆后只见过宛清姑姑一次,怎么如此大的反应?
莫不是……
清衣心底微惊,看着安桃灼的眼神有些怪异。
抬手抚上安桃灼的后背,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气儿,免得她岔气晕过去。
“主子,您与哪宛清姑姑奴婢记得不是很熟,不过才见过一面,怎么她没了,您如此大的反应啊?”
清衣疑惑的话问得安桃灼一怔,是啊,她差点忘了。
如今的她是安桃灼,不是那个已故的墨倾灼。
清衣是安桃灼的婢女,不清楚她失忆的事,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在清衣的眼里,那位宛清姑姑与她而言,不过只是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怎么可能一个陌生人离世了,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安桃灼心底有些慌乱,她怕有人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慌乱的敛去脸上多余的神色,故作镇定的解释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这宫里难得遇见这么一个慈祥的老人家,突然就这么去了,心底一时难以相信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她刚刚眼底的神色早被清衣窥得一干二净,她此时解释听在清衣耳里,不过是欲盖弥彰。
心底隐约猜到了一二,面上却不露声色,“原来是这样啊。”
安桃灼见清衣信了她的话,心底才吁了口气。
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平子,心底情绪翻涌,却还是要忍住,“你先起来。”
“是。”
小平子规矩的起身,只是头依旧低着。
“宛清姑姑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了?我记得我上次见着她,她精神还不错,瞧着身体健康啊?”
小平子回话:“听太医说,是宛清姑姑身体早前就伤着了,这几年,心情郁结于心,气血两虚,这才没了。”
安桃灼呼吸一窒,如此说来,宛清姑姑的死,是有她的一份了。
这一刻,安桃灼心底特别恨自己。
“……宛清姑姑的丧礼如何办的?”
安桃灼声音有些沙哑。
“皇上重情,宛清姑姑的丧礼本来是要大办的,但是在清理宛清姑姑遗物时,找到了宛清姑姑留下的一封书信,皇上看了之后,便简办了。如今只是在灼华宫设了灵堂,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踏入。”
安桃灼大致能猜到宛清姑姑所留书信中写的是什么。
她听出了小平子声音里的哽咽,抿了抿唇,“我记得你还有余夕她们几个,都是在灼华宫当过差的,宛清姑姑没了,想必你们也是伤心的,今夜你们就好好悼念一下宛清姑姑吧。”
宫中有规定,宫人死了,是不允许其他宫人在宫里私自祭奠的。
被发现,是要杖毙的。
小平子理解了安桃灼的良苦用心,忙跪下叩头谢恩:“奴才多谢安主子开恩!”
“好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小平子退了下去,安桃灼才沙哑着声音对清衣吩咐道:“给我换身素净些的衣服,陪我去一趟灼华宫。”
“……是。”
安桃灼换了衣服妆容后,坐上轿子,很快到了灼华宫。
朱红宫门挂上了白绸,白色的宫灯,两个太监也是腰间系了根白色的绸带,算是对亡者的一点尊重。
安桃灼看了眼那大开的朱红宫门,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清衣的手上前,“这位公公,皇上可在里面?”
那太监低头回道:“回小主的话,皇上在,只是下了旨意,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我知道,只是,我与宛清姑姑也有过一面之交,如今她突然离世,我这心里也是悲痛的,就想给她上一柱香,还劳烦公公通禀一下。”
说罢,把一个份量十足的荷包塞进太监手里。
太监是有心想接,却又十分畏惧慕容珏的威严,把荷包推了回去,“小主,不是奴才不帮,只是,这皇命难为啊!”
“公公,皇上若怪罪下来,您就全推在我身上便是了,不会连累公公的。”
太监与安桃灼两方僵持的时候,海德全从里面出来,瞧见安桃灼,忙堆上笑脸上前请安。
“奴才给安贵姬请安了。安贵姬这是?”
安桃灼瞧见海德全,朝他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只是听闻宛清姑姑仙逝,想来祭奠她一下,也算是全了我与姑姑的一面之缘罢了。可是……皇上下了令,不让人进去,我这不是想让这位公公进去替我禀报一声嘛。”
海德全明白了,眼角余光瞧见安桃灼手上的荷包,笑了笑,“原来如此啊,安贵姬也别怪他,这的确是皇上的意思,若贵姬执意要进,不妨奴才进去给皇上通报一声,若是允了,那是好事,若是不允,也请安贵姬别怪罪奴才就是了。”
安桃灼一听,面上一喜,“哪里哪里,有劳海总管了。这点心意,就请海总管喝茶吧。”
安桃灼把手里的荷包塞进海德全手里。
海德全也不推辞,将荷包收进了袖子,“那还请安贵姬在此等候一会儿。”
“嗯。”
海德全转身进去。
宛清姑姑的灵堂设在正殿,慕容珏正一身丧服跪在她的灵位前,双目阖上。
海德全进来,脚步声放的极轻,“皇上,桃玉阁的安贵姬在外求见,说是想进来给宛清姑姑上一柱香。不知皇上的意思?”
慕容珏浓密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幽深的眸子比平日里更为深沉。
“让她进来吧。”
海德全本来也只是报了试一试的想法,谁知道这一试,皇上还答应了,心底是有些惊的。
他知道他们的皇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他下的令,从来不轻易更改,没想到这次,这么轻松。
也不敢多耽搁,快速出去跟安桃灼回话。
“安贵姬真是好运气啊,皇上允了,您跟奴才来吧。”
安桃灼得知慕容珏允的那一刻,心情激动非常,“多谢海总管了。”
跟着海德全一路进到灵堂,就瞧见慕容珏跪在那里,十分惊诧。
海德全瞧见安桃灼脸上的惊色,不语,只是静待慕容珏的吩咐。
“安氏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
清衣看了眼安桃灼,而后,松开她的手,和海德全一起默默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灵堂就只剩慕容珏与安桃灼二人。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安静地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檀香味。
良久,跪着的慕容珏起了身,许是跪的有些久了,腿有些麻了,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却很快被他稳住。
他走到灵位前,拿起檀香,在燃着正焰的白烛上点燃,而后转身走到安桃灼面前,递给她,“去吧。”
安桃灼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俊逸的面容神色憔悴,眼底泛着些红血丝,一点也没有他当初果断决绝斩杀她一族人时的狠决无情。
也就一瞬,就垂下眼,接过他手里的香,从他身旁绕过,走到灵位前敬了三下,便把香插下。
又走到蒲团后,提起下裙,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慕容珏一直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安桃灼做完一系列动作。
待她起身,他才走到她身边,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来拜祭她,她肯定很高兴。若是她再等上两日,便不会心存遗憾的去了。”
这话说的让安桃灼心底觉得有些怪异,却并不打算问。
“宛清姑姑去了,皇上也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慕容珏偏过头瞧她,那目光让安桃灼有些心慌,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了似的。
让她有些慌乱无措的垂下了头。
“你是在关心我?”
安桃灼捏紧了手,“皇上是澜月的君主,嫔妾身为您的后妃,自是要关心皇上圣体的。”
而后,又是一阵长长的安静无言。
在安桃灼快受不了的时候,海德全匆匆跑进来,在慕容珏耳边说了什么,安桃灼瞧见慕容珏的脸色变了变。
“你若是想继续待在这为她守灵,也可以,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皇上。”
安桃灼目送慕容珏离开,下一刻,立即把清衣叫过来,让她陪着她,悄悄的跟在慕容珏后面,尾随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