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步渊尘墨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难得如此干脆。

        马车，超宽敞的马车。无论江映棠横着躺还是竖着躺都碰不到马车壁，而且地上铺着的是厚厚的波斯地毯，一点不硌人。江映棠很是满意，开始兴奋地在车厢里左右滚动，哇，好舒服，毛绒绒地，好像我山寨里榻上的虎皮。嗯，有点想我的兄弟们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在一边正襟危坐看书的步渊尘忍不住扫了她一眼，心中实在不明白，这女人被自己如此对待，居然还有这份穷开心，真不知脑子如何构造的。

        咕叽一声，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江映棠一天未进食的肚子实在忍受不住，终于发声抗议了。

        这一饥饿感觉迅猛袭遍全身，不仅胃里在火烧火燎地疼，连手脚都开始发软了。

        嗯，什么味这么香，好像是桂花糕！

        江映棠寻香望去，果然桌子上一盘糕点十分喜人。

        偷眼见某人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书，神色古井无波，连眼皮都没对她抬一下，而且似乎半天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心内一喜，悄悄然，她一点一点地靠近桌子。

        终于距离完全足够，她快如闪电地对桂花糕伸出了手。

        哪知莫名奇妙的，盘子突然一下延长了距离，她的手扑空了。

        江映棠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步渊尘冷谑的眼。

        他轻轻捏起一块桂花糕，在江映棠鼻子底下撩了撩，“想吃？”

        江映棠被桂花糕的香味牵着鼻子走，忙不迭狂点头。

        “告诉我圣物在何处，别说桂花糕，想吃龙肝凤肉我都给你弄来。”步渊尘盯着桂花糕，淡而温凉地吐词。

        “可我真不知道！”江映棠蹙眉叫道。

        步渊尘盯着她的眸次第坚冷，忽然手一抬，一盘糕点咻地飞出了车窗。

        江映棠出离愤怒了，这无疑是扇了她一记耳光。

        人在过分愤怒时往往会冷静的可怕，扫眼见他方才捏桂花糕的手指上粉屑残留，甚至还有一枚小小的花朵。江映棠脑子一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他的食指用力的吮吸了一下。他妈的恶心不死你！

        时间一下诡异地停滞了。

        江映棠惊奇地看见步渊尘的脸在变色，先是一阵红，然后一阵白，再然后一阵绿，最后居然变成了铁青色。

        “来人！”他咬牙切齿吩咐道。

        “主子。”车窗外有人应答。

        “把她给我弄车顶上去，让风吹一吹她肮脏无耻的脑子。”

        “是。”

        很快江映棠被拖出去固定在车顶。

        车顶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江映棠索性躺了下来，望着夕阳下层林尽染的晚霞，忽然心情大好，忍不住放声高歌。

        “一朵鲜花生的巧，过路的君子瞧一瞧，有心回头和你交嗨伊儿哟，又怕伤了鲜花苗……”

        “嗨，嗨，姑娘，别唱了，我家主子叫你闭嘴……”有侍卫跑到车顶下警告她。

        江映棠没理他，继续唱她的，“高高山上一棵桃，青枝绿叶长得好……”

        “嗨，姑娘你没听见吗？不许唱了！”

        江映棠索性唱得越发响亮，“有朝一日桃熟了，嗨伊儿哟，抱住那桃树摇几摇哎……”

        俚曲悠远婉转，加上江映棠别有风味的嗓音，唱得煞是好听。

        那侍卫听得一下入迷，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一曲完毕，见那侍卫还踮脚跟车跑，不禁逗他，“兄弟，我唱得好听吗？”

        “好听。”侍卫直点头。

        “要不要来段荤的？”江映棠眨眨眼托着下巴问道。

        那侍卫脸一红，连连摆手，吓得跑掉了。

        江映棠哈哈大笑，却不知车厢中步渊尘的脸色已黑成锅底。

        终于肚子实在饥饿，江映棠唱不动了。疲倦渐渐袭来，她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梦里的那棵野棠梨树又出现了。但这回树下不是那个绝代身影，却是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子。生得肌肤似雪，眉目如画。可是他却在哭泣，哭得十分凄婉，目光移近，她发现他遍体鳞伤。新伤覆着老伤，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

        她心中莫名酸楚，想抱一抱安慰他。忽然一群太监簇拥着另一个发冠华丽，锦衣玉饰的小男孩大摇大摆而来。一指正在哭泣的男孩子，那锦衣小男孩狠厉地叫道，“就是他偷了我的玉狮子。给我打往死里打！”

        太监们冲上去，对着男孩拳打脚踢。男孩尖锐哭叫，拼命想逃，哪里逃得开去。一顿死揍后男孩一动不动没了声息。锦衣男孩也慌了神，忙吩咐太监，“把他扔井里。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只说他失足落井而死了。”

        “是。”几个小太监抬起小男孩的尸身往不远处的古井中走去。

        “喂，你们有没有人性啊，人还有气啊！”江映棠大急，拼命阻止他们。怎奈他们好像根本未瞧见她似的，抬着小男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井边，毫不犹豫地就扔了进去。

        江映棠奔到井边朝下看，见是个枯井，不禁舒了口气。忽觉肩膀处有人一推，恍惚间，她变成了那个落井的小男孩。在疼痛中苏醒，于黑暗中呼喊求救，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没有人来救的绝望，如蛆附骨般伤口的疼痛，饥渴似刀刮的折磨，黑暗里井底蛇虫闪着莹莹绿光的觊觎，江映棠全身的感官如在炼狱里煎炸，冷汗淋漓。

        “醒醒，棠梨儿，醒醒……”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呼唤。一遍一遍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江映棠猛然坐起身子，如溺水般大口喘息。

        “夜……”她叫。

        “我在。你做噩梦了？”夜柔声道。

        “嗯。好可怕的梦，现在回想起来仍叫我忍不住发抖……”

        “你梦到了什么？”

        “好像在宫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另一个好像是王子的小男孩打半死扔进了枯井里。没人来救他，小男孩经历了地狱般难以想象的绝望与痛苦……”呃，陡觉胸口一阵灼烫，似焚烧了五脏六腑，江映棠忍不住叫了起来。

        “对不起……”夜忽然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