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殊荣老爹的这门生意我终究推掉了，门口挂了歇业的牌子，一个人坐在店里吸烟。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快要抽完一盒烟的时候，老八搭着门帘子钻了进来。

        “大成子，今儿看起来你怪兮兮的，咋地了？”老八伸着脖子凑到我面前贼笑了一声，“这小脸看着煞白煞白的，昨晚上是不是过度了？”

        扯犊子！

        我挪了个位置，将烟头弹在火炉里，扭头盯着老八看了好几眼。老八被我看的有些发毛，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伸着手指头在我面前晃悠了几下：“喂，小子，见鬼了还不成？”

        “说不好真见鬼了。”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站起身搂着老八的肩膀，“昨儿一起喝酒到今天，你干啥子了？”

        死开先！

        老八嫌弃的推开了我，拎起桌子上的茶杯子嘘嘘了几口：“昨晚上家里有点事，我就先走了。忙活了一宿，今儿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对了，你小子大早上发什么疯，城南的乱坟岗都敢去。”

        我眉头剧烈的一跳，一把捏住了老八的肩膀，喉咙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来：“老八，搞不好我真见鬼了。”

        啥？

        老八贼兮兮的脸瞬间收了笑容，眼睛瞅了瞅四周，低沉了一声：“别介，我胆忒小！”

        我咕哝了几句，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给老八说了一遍。

        哐啷！

        老八手里的茶缸子砸在了地上，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怎么会？老子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没遇上过这事儿，你是说那阎神婆还有老太婆给你冥婚来着？”

        一说冥婚，后背蹭蹭蹭的窜起一串鸡皮疙瘩，吓得我蹲在炉子旁直哆嗦。

        “大成子，这事儿不简单，老子陪你走一趟！”老八这汉子胆正，看着我哆嗦的说不出话，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提起来，“阎神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背后使绊子的手段挺怪的，恐怕让你去城南也不是啥好心。今儿老八陪你去找一趟阎神婆，顺便好好问候几声。”

        “这事能成不？”我搓了搓冒冷汗的手心，心里砰砰砰直跳。

        “咋不成！”

        啪啪啪！

        老八攥着拳头关节作响，拉着我关了店门就骑着摩托车朝李家湾走。

        路上吹着冷风，心里紧张的攥成了一团，双手死死地抓着老八的衣服。老八扭头呲牙咧嘴的笑了几声，说让我别太紧张，有他在就没啥事儿。

        等到了李家湾已经是下午五点的样子了，还没进庄子就看到满地的纸钱，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浓郁的烧纸味道。

        鼻息嗅了嗅，靠在摩托上接过老八手中的黑兰州吸了一口，嘴巴哆嗦的差点把烟灰弹到下巴上。

        “老八，李家湾好像死人了？”我捣了一下他的胳膊，抬了抬下巴让他看地上的家伙事儿，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怎么觉得挺瘆人的。”老八眯着眼睛提了口气，“庄子里还有笑声，今儿李家湾的不是喜丧就是除了怪事了。”

        “可不……”我的喉咙突然哽咽了一下，听着庄子里悉悉索索传来的笑声，突然扭头盯着老八看了好几眼，心里噗通噗通直跳，“老八，这事儿有问题。如果是喜丧，我咋没见李家湾的人来我铺子做鞋子。不说我手艺还可以，就说我在城东头，离李家湾是最近的。”

        “嘿，这事儿真邪门了。就说是喜丧怎么着也得在人死了隔天穿上白丧软底鞋，而且我铺子里吃关东煮的李家湾婆娘也贼多，咋就没听见谁死了呢？”老八搓了搓下巴上的胡渣子，朝我瞟了一眼，“走，进村看看先。”

        额……

        我突然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水银一样抬不起来，寂静的村口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总觉得这村今儿是没啥好事，阴森诡异，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要不……明儿再来？”

        “大成子你也不是个怂货啊，早一天找到阎神婆，早一点把你遇到的那点破事给收拾了。娘的，你小子是不想过他是日子了咋滴？”老八啧啧了一声，翻身骑着摩托招呼我上了车，一溜烟的朝着阎神婆的院子飞奔而去。

        一路上我越发觉得不对劲，看地面上的烧纸，怎么觉得这事儿隐隐间和阎神婆脱不了关系。这娘们着实有些邪门，搞不好还真是这婆娘弄出来的事情。

        像我们大西北这种地方，路上撒纸钱的事情见怪不怪，不是死了人就是神婆讲迷信。

        当时我心里就在嘀咕，说不定李家湾根本没有死人，都是阎神婆搞出来的。

        特码……

        一想到阎神婆，火气不打一处来，扶着老八腰的双手下意识的紧攥了一下，痛的老八一阵臭骂和惨叫。

        顺着昨儿来的路，摩托刚拐过院墙的拐角，我一声惊呼：“老八，停车！”

        当时我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老八一个刹车将我从摩托上给颠了下来。

        噗通！

        甩在地上压根就没感觉到痛，翻起身踉跄的朝着阎神婆的院门冲去。

        老八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紧随我身后一阵小跑。

        “怎么可能！”我猛地站在了阎神婆院子的门口，心力疲惫不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还好好的，今天阎神婆的院子怎么弄起了白丧事儿。

        门口的烧纸，还有棺材停留的痕迹，甚至还有请来的道士做法后残留的痕迹都让我深深地感觉到阎神婆出事了。

        院子周围非常寂静，一阵阴风拂过后背，像是有个影子在我脖颈吹了一口阴气一样，鸡皮疙瘩刷刷的窜了起来。

        “靠！”

        当时心里紧攥的一团火像是喷发了一样，朝着大门狠狠地踹了几脚，上了锁的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大成子！”老八应该是觉得我中邪了，从身后一把托着我拉出了几米，顺手在我胸膛上打了两拳，“你小子疯了么？”

        砰！

        一屁股软软的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想要说话但是看着院门上的白色对联，心里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老八看我一脸煞白的样子，扛着我丢上了摩托车扭头就走。

        等到了李家湾村口的时候，老八还顺嘴问了一个老头关于阎神婆家的白丧事儿。当时我压根不想搭话，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想的就是阎神婆怎么会说死就死？阎神婆死了，那我怎么办？

        老八和村口的老头嘀咕了几句，一溜烟的驮着我回到铺子杂物间，让我睡下。

        那天晚上觉得脑子里天昏地暗的，等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的样子了。老八一个人坐在外屋抽烟喝啤酒，见我从隔间走出来才抬眼看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嗯……“我支吾了一声坐在他的身旁，揉着脑袋长叹了口气，“这事儿太邪门了，我肯定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今儿离开李家湾的时候我问了一下，阎神婆是昨晚上死的，据说死的很离奇，脸上挂着笑。不过这种生前算命卜卦的神婆要是死了，村里大伙都要以喜丧对待，而且隔夜就得入土，说是这行当的规矩。”

        “知道怎么死的么？”

        “听说是猝死的，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老八丢过一瓶打开的啤酒，然后指了指柜台上的快递盒子，“你的快递，新买的帆布鞋挺不错的，还送了小画册哩，不过咋是个同城快递。等会自己翻着看看分散一下注意。这事儿或许只是巧合，赶明儿我寻一个厉害的人给你算算。”

        “今儿你睡铺子里，我也睡铺子里，有啥事你踹墙叫我。”

        老八安慰了我几句，钻出了铺子。

        喝了两瓶啤酒，也没心思纳鞋，拿起柜台上的快递打开瞅了一眼，灰白的帆布鞋质量不懒，就像是老八说的一样里面还有个小画册，款式都挺新颖的。刚看着入迷翻到了最后一个，突然一双女士的三寸金莲红色绣花鞋的样图映入了眼帘。

        哎呦我去！

        神经太过紧张的缘故，一下子将画册给丢在了地上。刚才乍一看那双绣花鞋的样图，脑子里突然蹦出了那天在三公里处女尸的那只脚。

        嘴里嘟囔着说自己太敏感，这年头哪有穿这种鞋的，多半是店家为了宣传弄的。连忙将画册丢在了柜台上，然后将外面的包裹收拾了一下准备塞进火炉里。我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袋子上的快递单，还真像是老八说的是个同城快递。

        “嘿，害的老子多花了十五的运费。”一把将带子塞进火炉里收拾停当，然后钻进了隔间睡觉。

        那天晚上睡的很不踏实，像是梦魇了一样，自己的身体没办法动态，但是总觉得有人在动我的脚。梦魇这事儿打小儿我就经历过，挣扎几下就没啥事了，不过今晚好像真的有人在动我的脚一样，任凭我怎么挣扎，身体根本无法动。

        脚疼！

        像是有人在给我穿小鞋，钻心的痛，真实又觉得有点模糊的感觉。

        鬼压床？

        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不过随即脑子就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砰砰砰！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老八的敲门声给弄醒的。我猛地翻起身瞅了一眼自己的脚，没啥事儿。不过刚一下床的时候就觉得左脚的脚踝突然传来钻心的痛，整个脚像是扭伤了一样无法踩在地上。

        哎呦……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我倒吸了几口凉气，瘸着腿忍痛开了门。

        老八进门一瞅我单脚在地上乱跳，一脸冷汗的模样，也诧异的怔住了：“这是咋了？脚扭伤了？”

        “哪有？昨儿你走后我就睡了。”我坐在凳子上搓着脚踝，“昨晚梦魇好像有人给我穿小鞋呢。今儿一下地就……”

        “穿小鞋？”突然我和老八一怔，四目相对，“鬼压床穿小鞋？”

        老八翻起身钻进了隔间，紧接着就传来一声惊呼：“大成子，你小子还有收藏这种的癖好？”

        他钻出了隔间，手里提着一只左脚的红色绣花鞋在我眼前晃悠了一下。

        什么？

        我猛地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左脚传来剧烈的痛，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绣花鞋怎么那么像画册上的那只？”

        难道……

        我慌忙的从鞋盒子里翻出了那个画册翻到了最后一页递给老八：“一模一样……”

        “靠！真是一模一样！”老八拍了一把大腿，抢过相册看了一眼，“大成子，这到底是咋回事？”

        打死我都清楚的知道，这种小玩意本来就阴的很，铺子里根本没有，而且也从来不接这种营生，怎么可能从隔间床底下翻出来，还是一只崭新的。

        冥婚！

        蓦地，我的脑子里蹦出了阎神婆给我说的冥婚的事情，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了脑门。

        三寸金莲绣花鞋！

        这不是古代结婚的女人穿的鞋子么？难道我昨晚上穿着这双鞋出去了？

        “老八，快扶我去你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