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然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没吃没喝,一身疲惫。
偌大一座别墅坐落在T城最高端的富人社区内,可惜从她三年前搬进来后,就只能这里住出冰冷坟墓的味道。
萧爵一很少回家。
偶尔醉酒回来,扯着她发泄一番,也从不过夜……
“小海?桃妈?”
进门后,程安然先把手腕上的伤口小心藏于袖子内。
然后冲着冷冰冰的大厅呼喊了两声。
天已经黑了,灯却没开。
没有孩子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也没有桃妈熟悉的饭菜香。
他们,都不在家么?
程安然心里凛凛一沉,鞋子都没脱就跑上二楼的儿童房。
小海的房门开着,窗也开着。
床铺上,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玩具。
特别定制的星际迷航款窗帘,在初夏渐生冷意的夜风里,飘飘荡荡。
“小海!”
程安然再次跑下楼,撞开了桃妈的房间。
一样,空无一人。
只觉得大脑嗡一声响,程安然险些站立不稳。
小海呢?
桃妈呢?
他们三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小海身体不好,平时照料都是十分精心。而且按照惯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桃妈是绝对不会在天黑的时候带着小海离开家的。
可就算真的有什么特殊情况,也应该打电话给她的呀。
除非……出事了?!
程安然慌了,她抓起电话,一遍遍拨打桃妈的手机。
里面只是传来冷冰冰的不在服务区提示音。
程安然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她哆哆嗦嗦地打了萧爵一的手机。
刚刚颤抖着喂了一声,就被电话那端刺耳娇美的女音掐断了。
“你找爵一啊,他刚进去洗澡呢。”
程安然的心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用力刺了一个洞。仿佛每一次呼吸,眼前都能泛滥出猩红。
她无法确定这个女人跟自己上午在办公室撞见的是不是同一个。
萧爵一喜欢新鲜的,这不是秘密。
她们大多高挑魅力动人,温柔可人,一个个,都像极了程蔚蓝。
有时候程安然会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她认了,她忍了,自己至始至终打不败的,就只有姐姐一个人而已。
“喂?你到底有事没事啊?”
大概是程安然沉默的呼吸愈发浓重,电话那端的女人明显不耐烦了。
“着急的话我叫他出来。不急的话,等下再打?哦,我说的等下,不是指他洗完,而是做完。爵一他一向很持久,没个把小时您就不要打来了。呵呵呵。萧太太。”
程安然明白,萧爵一的手机上有存她的名字。
是以这个女人才敢任意接听,随便嚣张。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侮辱了。
“你叫萧爵一听电话,我有急——”
咔嚓一下,听筒那边似乎传来了一阵湿漉漉的水声。
“什么事。”
萧爵一的嗓音一如之前,冷冰冰。
“爵一,小海不见了!桃妈也不见了!我……我晚上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会不会被人绑架了!你快点回——”
程安然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而电话那端的萧爵一开口就是一顿毫不客气的讽刺。
“程安然你有病啊!就这么想我回去干你么?现在还学会欲擒故纵大惊小怪了?”
“我……”
程安然简直不知如该何是好,她摒了摒呼吸,拼全力提高声音:“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小海要有个三长两短,我——”
“你以死谢罪么?”萧爵一冷笑,“现在发这种狠话有意思么?五年前你就应该拿自己的命换他一个亲生的母亲,好过现在假惺惺地用孩子当挡箭牌。”
说到这,萧爵一微微缓了一口气,继续道:“他和桃妈被我妈派来的人接回老宅了,今天下午走的。下次遇到这种事,别像个疯子似的大惊小怪,用用脑子!”
什么?
程安然且惊且安心,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可是妈把孩子接走,怎么都没跟我说……说一声?”
“程安然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么?”萧爵一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妈来接她的孙子,还要你同意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安然颓然缄口。
注定不被疼爱和重视的身份之下,她又能奢望谁愿意真心实意同她讲道理呢?
电话那端再次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哎呦爵一,没什么事就别跟她废话了。咱们玩个别的名堂吧~~快来,你触触我这儿,上周特意为你穿的环。也就只有你这么雄伟的男人,才能撞得到那么……里面呢。”
香艳露骨的对话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沿着程安然耳廓边狠狠一撩。
她浑身颤抖,胃里忍不住翻江倒海。
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隔绝了那副不堪入目的想象画。
程安然站在原地稍微定了定神,她想,只要小海没事儿就好。
回到儿童房,程安然轻轻走到小床边,抬手摩挲着男孩的小枕头。
突然掀开一角,露出了个信封。
她呼吸一窒息,就手抽了出来。
原来,是小海画的一张卡片。
【小yi妈妈,我去太奶奶jia了,你别旦心。】
错别字夹杂着汉语拼音,是这个五岁的小家伙能给自己留下的最温馨的留言了。
程安然眼眶一热,把卡片反转过去,就看到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你别给别人看。把小yi用xiangpi去diao。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妈妈。】
是了,程安然已经不止一次纠正过孩子,不能喊她妈妈,要叫小姨或小姨妈。
最后男孩稍作妥协,就变成了‘小姨妈妈’。
原来,还有这个小心思和小玄机啊。
眼前出现男孩那张天真懂事的小脸,程安然只觉得心里最柔最软的那个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就算婆家人不让桃妈给自己打电话,这个有心的孩子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留言呢。
程安然试了一下眼眶,把小海的玩具收拾收拾,便来到卧房的浴室。
她有点累,想洗个澡再去休息。
温水没过她羸弱疲惫的身影。
这种孤单的温度,很容易让人遐想飞飞——
程安然想起今天那个九死一生的孕妇,想起姐姐在车祸里染血的身影,也想起三年多前——
同样怀着近八个月身孕的自己,却只产下死去的女儿时的那份绝望。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什么刺激的光感硬生生撕开,程安然只听到耳边忽远忽近的一声声激烈呼叫。
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程安然!程安然你TMD还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