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怎么弄得啊!”
坐在急诊室的包扎台旁,方凌棋等着程安然腕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没事,不小心划的。疼,轻点。”
酒精擦过开裂的皮肉,程安然皱眉嘶了一声。
她也只有在闺蜜面前,才能稍稍不去掩饰自己的痛感和脆弱。
那天私人医生已经帮她缝过针了,嘱咐过自己过两天上门换药。
但程安然不愿麻烦人家,还不如到医院里处理下方便。
偏巧今天赶上方凌棋的坐诊,她便老实不客气地进来了。
“疼你跟我说啊?跟你家萧爵一说啊!”
方凌棋抿抿嘴,皱紧眉。
她心疼姐妹,但恨铁不成钢的个性又决定了她忍不住给她捅刀子的冲动。
“当初怎么劝你说了不要嫁不要嫁,我看你早晚被他整死。”
程安然默默咬了下嘴角,叹口气道:“别说了……阿棋,我只是为了小海。”
“装什么装啊,你爱萧爵一爱得像个疯子似的,在我这儿又不是秘密。”
方凌棋三下五除二帮她扎好了伤口,同时翻了个比动作还利索的白眼。
“你呀,典型的瘦驴拉硬屎。你说那天歹徒挟持人质这么危险的事儿,你瞎凑什么热闹啊!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想想你的家人怎么办?”
“我的家人不会在乎。”
程安然微垂眼帘,轻轻呵出一口唏嘘。
她的妈妈当年插足了父亲的婚姻,生下她往程家一丢,便整整消失了二十几年。
继母把她这个肮脏的私生女视为眼中钉,只是碍于颜面,才不忍在她身上虐待出明显的伤痕。
而这一切虚伪和忍耐,都随着程蔚蓝的死,再也没了遮羞布。
整整五年了,父亲不肯原谅她,继母每每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至于小海——
程安然眼前出现那个男孩天真可爱的小脸。
他算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血缘,最珍视的羁绊了吧?
可他终究要长大,终究会有人告诉他——你的亲生妈妈,是被谁害死的。
每每想到这里,程安然就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想再去多想这个压抑的话题,转瞬哎了一声——
“阿棋,你怎么知道我遇到歹徒的事?”
“废话,新闻都报出来了好么?”
方凌棋洗了洗手,用食指点开微博界面。
程安然愣了一下,哑然失声:“可我没接受采访啊。”
“你是没接受采访,但那个孕妇平安生产后,把你的事迹给说了。她说希望能找到你和那个见义勇为的男人,好好感谢你们。我一听她的描述,再加上视频里模糊的侧脸。化成灰都认得出你。喂,你当时真留遗言了?”
方凌棋抓着程安然的胳膊,唏嘘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至于那么大义凛然么?”
程安然红了下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当时也没想许多,就那么一说吧……”
“就是啊。”方凌棋怼了她一下,“活着多好啊!你看我当医生的,每日每夜面对世间百态,多少人哭天喊地就为了多活哪怕一天。你年纪轻轻的,是手机不好玩还是帅哥不好看?唉,说到帅哥——”
方凌棋一拍脑袋,抓起桌上一串车钥匙晃了晃。
“我跟你说,刚才我接了一个男患者,也是手部刀伤缝合。哎呦那个帅得真是合不拢腿啊,那张脸比明星还要精致,而且一米九多的高个子,全然没有时下审美畸形里雌雄难辨的娘炮风。
尤其是他的手,颀长漂亮,骨节纯洁利落。虎口张开后,拇指指尖和食指指尖有十八厘米的跨度——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么?”
方凌棋微微地眯了眯眼,小声对程安然道:“听中医说,男人把虎口张开,那两个指头间的长度,就是那个的长度,懂?!”
“神经病。”程安然哭笑不得。
“你别不信!”方凌棋挑了下娥眉,“要么你坐这儿等着看看。那帅哥刚走前把车钥匙忘我桌上了,估计马上就回——”
“我要看他做什么啊。”程安然苦笑一声,“我都已婚了,你要喜欢,自己留着慢慢欣赏啊。”
说着,她拿起提包,转身就要往真是外面走——
然而就在这时,面前撞进来一具伟岸颀长的身体,把她惊得差点倒退一步!
“抱歉,”那男人只匆匆扫了程安然一眼,便把目光落向方凌棋,“大夫,我的车钥匙好像——”
“是你?!”
程安然这才看清那男人的脸,登时开口惊呼。
这不就是前两天跟自己在超市里惊魂十分钟的男人么!
男人转过脸,盯住程安然。
深邃如海的眸子里仿佛一下子洗涤出了几分惊讶和喜悦——
“是你?这么巧?”
这回轮到方凌棋懵逼了,她把钥匙还给那男人,然后瞅瞅他,又瞅瞅程安然。
“你们两个,认识?”
说完她不轻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程安然肩膀上,然后就势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拽。
板起脸小声道:“安安你不够意思啊!手里攥着这么个优质资源,都没跟姐提过。你不知道姐单身七年了,见到唐僧都想扑了么?”
程安然羞得说不出话,背着手在方凌棋腰上轻轻一掐。
“别瞎说啦,我们不认识的,那天,就遇到歹徒那天——”
“哦!”
方凌棋恍然大悟:“就跟你一起那个男的?唉,视频上就他一个背影,谁认得出来啊!原来你们这是为了革命友谊,共同负得伤?”
“不不,我——”
还没等程安然说完,方凌棋白大褂里的对讲机响了。
“方医生!来下急诊室门口!车祸一家三口,人手不够了!”
“马上!”
方凌棋的个性再脱线,关键时候的职业道德还是很靠谱。
一听人命关天,她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哪里还有空再去调侃程安然?
眼下这空荡荡的诊疗室里,就只剩下程安然和那个男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值成倍滋生。
“那个,我朋友她开玩笑呢,她……”
程安然笑得有点勉强。
男人并没有立刻接茬,只把犀利如炬的目光扫向程安然手腕处的绷带上。
“你,那天受伤了?”
“哦,不是。”程安然赶紧解释,“是我之前不小心弄伤的,跟那天的事没关系。”
男人壮阔的胸肌微微起伏了一下,程安然感觉到他似乎出了一口长气。
“那就好。”他说,“在我的意念里,从来就没有让女人陷入危机负伤的道理。”
程安然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那天情况危急,他蛰伏了几分钟后才开始采取行动,想必早就盘算好了要如何处理。甚至再夺抢匕首的时候,应该也是为了保护她不要受一点危险,才会提前出招不惜弄伤自己的手背——
看他临危不惧的气场,矫健利落的伸手。
他,难道——
“先生,您是……军人?”程安然小心地问。
“恩。以前是。”男人点头,“因为一些特殊情况,现在已经退役转业了。”
“这样啊。”
程安然稍微笑得自然了些许。军人这个词,总归会给人些许可信赖的好感度。
“我蛮崇拜军人呢。还有医生,一直觉得他们都是很崇高的职业,话说我这位朋友她——”
眼看话题扎根彼此身上,实在持续了尴尬。于是程安然转了一下重点,直接把锅丢到了方凌棋身上,反正她人也不在。
“你是在帮你的这位医生朋友撮合恋情吗?”
男人微微挑了下嘴角,这弧度应该算不上笑容,但眼里深藏了几分不抗拒的笑意。
“你该不会忘记了,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吧?”
男人的话仿佛拍在沙滩上的一击浪花,而程安然的大脑就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宕机!
对哦!她暗暗责怪自己太笨。
他们两人在儿童玩具超市相遇,人家也是给孩子买玩具的嘛!
早不是单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