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得西偏厢中,还未走至桌椅处,转头打发走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夏行芜一撩裙摆,“扑通儿”一声向着苏姨娘跪了下去。 “芜姐儿啊,这可使不得,快快起来。”苏姨娘被夏行芜的举动惊了一下,回身半弯着腰身,想要将夏行芜搀扶起来,可行芜这一下是实心实意儿跪下去的,怎么搀扶的起? “母亲,您就让我行完了这份大礼吧,行芜没了生身母亲,亏得母亲将行芜养育在身边,打小儿将行芜看做自己的亲身女儿,现下行芜就要入宫伴君,宫门一入深似海,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母亲。行芜母恩未报便先行离府,不能时时侍奉在母亲膝下,是女儿不孝,请受女儿一拜!” 说着,夏行芜便向着那依然半弯着腰身,不知所措的苏姨娘“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苏姨娘拦也拦不住,只得眸里含了泪花儿,看着行芜行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眼看行芜从地上直起了腰身,苏姨娘着忙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望着姨娘眼中的泪花儿,夏行芜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着稍许的酸楚。 前世她并不在意苏姨娘,甚至厌恶她在夏府的虚伪嘴脸。现下想来,如若不是苏姨娘在府中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她夏行芜何能活到今日? 也罢,现下她已经再世为人,成了现在的长乐公主,夏行芜。正如诗文所说,今生,她不会再犯前世的错误。对她好的人,她爱戴报恩;而对她不好,甚至落井下石的,她也不介意在黄泉路上早送她们一程! “母亲,当着人面儿我不能废弃天朝礼节,这公主的封号在身,让女儿不能不多加小心谨慎;但是在私下里,女儿烦请母亲必然答应,还让女儿以母女礼节相待。不然,行芜心中不安。” 夏行芜和苏姨娘相互扶持着在西偏厢中的雕丝缠枝儿酸梨木椅上坐下,苏姨娘还未开口,行芜便先行说道。言语中恳切之意,字字句句沁入人心。 “唉,好,好芜姐儿啊。”苏姨娘刚刚落下的泪花儿,听到行芜这番话,又泛了起来。苏姨娘赶紧拿了青丝帕子将泪花儿拭去,复又强颜笑着向行芜说道,“芜姐儿,姨娘看着你长了这么多年,现下终于能熬一个出路了。那皇宫中不比咱们夏府,你可要时时刻刻当心。” “现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看着华贵无比,膝下还有视若己出的离王殿下。但是这德妃娘娘也不是好惹的主儿,能以庶女身份嫁入宫中,并且成了千尊万贵的娘娘,这份儿心机和能力不可谓不深。此外,还有那与世无争的敬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各成党派互不相让。你可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卷入了这后宫之争!” 苏姨娘抚着行芜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宫中形式比夏府更要深沉。单是在夏府中,便要步步为营,谋划小心,更何况是要进宫常伴于皇上身侧?常言伴君如伴虎,这可是简单的一句小心能够说完的? “母亲放心,女儿自会省的。在宫中女儿韬光养晦,不与他人相争。况且现下女儿与皇后娘娘关系尚且算是温和,母亲不必担忧。”夏行芜说着,端起了桌子上的细腻双鱼戏莲白瓷碗,轻喝了一口清茶,眸光深浅不明。 不能吃罪于德妃娘娘?怕是从她在殿前为皇后娘娘吟了那首诗词开始,德妃便恼了她了吧?再说现下她是皇后的义女,皇后与德妃的关系势如水火,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不能与德妃相安无事。
再说…… 夏行芜垂下眸子,不由得想到了当日在御花园中,晋楚欲言又止的话,“小心那个女人。” 看来,这皇后娘娘和晋楚的关系,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良善。尤其是当日皇后看到晋楚,抓着自己的手都不自知的用力,留下了淤青,皇后与晋楚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现下她是皇后的义女,名分上的长乐公主,只是不知,这进宫后是否能够真的平安无虞,长乐此生? 苏姨娘并不知行芜心中所想,只看着自个儿当做心肝肉儿一样含在嘴里长大的女儿,现下就要进宫,那一份儿酸楚是旁人比不得的,不由得又以袖掩唇,轻声啜泣了起来。 “芜姐儿,这陛下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等择了好日子,眼看你就要进宫了。姨娘今生,不知还能否见你几面。” 进宫伴君是注定的事情,只是进宫之后根本比不得在夏府自由,如没有什么大事,是不能请旨回府的。而按照天朝祖制,外臣妻女不得入后宫觐见。哪怕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也只是在御花园中摆下宴席,再请了诸位贵夫人携带者嫡女觐见。 哪里有小小姨娘也参与的道理? 所以这一别,当真可谓是一别永生了。 “母亲,在宫中女儿必定会时时挂念着您的。母亲在家中也要好生保养珍重。女儿在宫内也好安心。”夏行芜看着苏姨娘眼泪又下来了,自个儿心里也酸楚的很,拿了那青丝绞花云锦帕子为姨娘拭去了泪珠儿。 苏姨娘早将她当做了生身女儿照拂,这府中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也只有苏姨娘了。她在相府中无权无势,身后又没有靠山,又没了自己在身旁照应,只怕以后的日子当真儿是不好过。 “姨娘没事,芜姐儿自个儿千万照拂好自个儿的身体,姨娘以后定会在府中焚香祷告,祈求上天保佑我家的芜姐,能够平安顺遂,再得一个如意郎君,不比那离王相差多少。”苏姨娘止了眼泪,强自对行芜欢笑道。 “大小姐,宫中的赏赐下来了。丞相请您到前面谢恩。”正在母女两人互诉衷肠的时候儿,雪绘掀了帘子进来禀报。 “哦?想必宫中定下的日子也要宣了,母亲且随我一同前去吧。”行芜眸光微凉,搀着苏姨娘向正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