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丝竹奉召而来,忐忑不安的心只有自己最清楚:“奴婢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今日卫夫人早产,是有人在卫夫人的补品里下了药。昭阳殿的宫人说,是你指使的,你作何解释?”刘彻问道。
丝竹内心里也是不愿去做这些事情的,如今既然有人招供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为陈娇瞒着什么了:“求陛下救救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若是奴婢不做,皇后陛下便要鞭打奴婢了。”
“救你,你下药害得卫夫人早产,还想着本宫能救你?”刘彻震怒道。
“都是皇后陛下逼奴婢去迫害卫夫人的,奴婢也不愿做,只是皇后执掌六宫,奴婢怕皇后陛下会让奴婢没命。奴婢什么都说,此次卫夫人补品中的药粉是奴婢逼迫昭阳殿的宫人下的,上次卫长公主落水,也是奴婢奉皇后陛下之命推的卫长公主。”丝竹什么都说了,就连推刘妍下水的事也供认不讳。
刘彻倒是省了事,本想让人去查刘妍落水的事,现在也不用了,一件件伤天害理之事,都是陈娇的杰作。
刘彻思索片刻,心生一计:“我不会治你的罪,怨有头,债有主,你也是畏惧皇后的权势才被迫做了这些。不过现在,你是我的人,我会让内侍给你一些药物,每日放在皇后的吃食里,只要你好好为我办事,我会保你在宫中平安无恙。”
“奴婢谢陛下隆恩。”丝竹心里更是复杂了,现在自己不仅是陈娇的棋子,还成了刘彻安插在椒房殿中的细作。
刘彻带着丝竹去了椒房殿,向陈娇兴师问罪:“皇后,你别太过分。”
陈娇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问道:“陛下,臣妾做什么了,让陛下如此气愤。”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刘彻看着陈娇厉色道。
陈娇看到刘彻身后的丝竹,顿时明白了,刘彻什么都知道了:“陛下,后宫之事,是臣妾的本分,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本分?你身为一国之母的本分,就是不让我纳妃,再来杀害我的皇嗣吗?”刘彻只觉好笑,反问陈娇道。
陈娇反驳道:“我不让你纳妃,那昭阳殿中的卫夫人算什么?陛下喜欢她,还不是如愿以偿的封她做了夫人,还接二连三的生了公主。臣妾若是想杀害陛下的皇嗣,卫长公主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卫夫人是我带入宫的,她确实出身卑贱,可她确心地纯良,善解人意,知道何为夫君,更知道何为尊卑。你是出身高贵,可你确嫉妒成性,毒如蛇蝎,不懂尊卑,还要杀害我的皇嗣。”刘彻句句讽刺陈娇。
陈娇笑道:“这算什么,我说过,你这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为妻,只能爱我一个人。我已经失去了你的心,再也不在乎什么美名了。”
“笑话,我是皇帝,一国之君,后宫佳丽成千上万乃是常事。一介平民尚且可以妻妾成群,我又怎会一生只有皇后你一个?”刘彻冷笑道。
陈娇固执道:“没有我,现在还不知道谁是皇帝。就凭你,一个非嫡非长的十皇子,没有我母亲帮你,不娶我,你能成为皇帝吗?”
“皇后,此一时,彼一时,若不是我做了皇帝,你还能是皇后吗?说到底,你我都只是对方的棋子,达到目的就好了,可别太过认真。”刘彻说完,陈娇怒不敢言。
后刘彻又说道:“皇后,你还是谨守你的本份为上。你记住,卫子夫是朕的女人,此生,朕心里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卫子夫。你若敢伤害她,别怪我无情。”
刘彻的话,十分坚定,那一声声‘朕’,更是把陈娇越推越远。
“陛下这是要过河拆桥?为何陛下都不能认真待我一回,而对卫子夫那么好。臣妾待陛下之心,绝不比卫夫人少半分。”陈娇带着口腔说。
刘彻以下一颤,心念‘这般冷落你,你都能如此猖狂,若是你得宠有子,我岂不是要受制于陈家了。’
“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了。想要我以礼相待,就不要对我的女人下手。”刘彻说完便道:“你对卫夫人下药,以及你命人推卫长公主下水一事,我不会放过你。”
刘彻对身后的内待吩咐道:“内待,送卫长公主去长秋殿里陪太后住些日子。”
陈娇明白,刘妍一旦离开了椒房殿,刘彻就真的再也不会蹋进椒房殿半步了。
“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知错了。”陈娇放下尊严,委曲求全。
刘彻头也没回,还是离开了椒房殿,带着刘妍去了长乐宫。
“母后,方才子夫早产,平安生下公主,不如母后与儿臣一同去看看?”刘彻一脸的高兴。
可王太后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反倒是有些不满:“卫夫人是第一次生公主吗?都这么久了,算起来卫夫人进宫也快十年了,怎么到现在,也不见生个皇子。”
“母后,只要子夫能生公主,总有一天,就能生皇子,比起皇后可好太多了。”刘彻劝慰道。
王太后长叹道:“话虽是这么说,可你这总有一天,要母后等到什么时候?你该多几个姬妾,总比等卫夫人一个人生皇子好。”
“母后,我要纳妃,也不看看皇后有多厉害。我现在尚且是只有卫夫人一个姬妾,都要担心着皇后要对卫夫人下什么手,若是再多几个姬妾,我还怎么受得了。”刘彻的脸色急转而下。
“皇后,她又怎么了?”王太后风刘彻神情不过,问道。
提起陈娇,刘彻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早晚有一天,我要废了她。”
“想废她,先要扳倒馆陶大长公主。我听说,馆陶大长公主近来养了个男宠。”王太后给刘彻使了个眼色。
刘彻想,馆陶大长公主的这个男宠,倒是可以有一番文章:“母后,皇后给卫夫人下药,害得卫夫人早产,卫长公主落水一事,也是她有意而为之。”
刘彻不说,王太后还没想到卫子夫才只有七个月的身孕,算算时间,不该是这个时候生产:“只可惜,卫夫人生的,还是个公主。”
“母后不也是生了三位公主,才有了儿臣。母后莫要心急,我的长子,只能由卫夫人来生。只有卫夫人这般女子,才能教出最好的太子。”刘彻拿王太后来做例子,显然是将卫子夫与王太后相比,再一句太子,也就明示了刘彻要将卫子夫扶正之心。
“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求别的,只要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彻儿你的儿子出世,我也就心安了。”王太后温和的说。
刘彻坚定的说:“母后,待儿臣而立之年,一定会有皇子承欢膝下,还请母后帮儿臣废了陈皇后。”
“好,一言为定,母后一定会帮你到底。”王太后点了点头说。
刘妍听到刘彻和王太后的对话,才知道卫子夫又生下了一个公主。刘妍心里的感觉可谓是千头万绪,真是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
卫子夫生下小公主后,就不见刘彻的身影。从前纵使自己生的公主,刘彻也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一次,刘彻没有来看自己,甚至连才出生的小公主都没有看一眼。
夜间,刘妍与刘彻一同由长秋殿坐步辇去了昭阳殿:“阿母,儿臣听说,我们又多了一个女弟。”
卫子夫点了点头说:“妍儿喜欢女弟吗?”
刘彻坐到卫子夫身旁说:“辛苦你了。”
“陛下,妾身又让陛下失望了。”卫子夫一脸愧疚的说。
刘彻轻抚卫子夫的发丝安慰道:“你尽可安心,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一样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对不起,你辛苦生产,我才来看你。”
“只要陛下来看妾身和公主,什么时候都不晚。”卫子夫淡淡笑道。
“皇后在你的吃食中下了药,想让你小产,好在子夫你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才得以母女平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遭受皇后的这般迫害,不过你放心,皇后既有此心,我定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彻一番解释,让卫子夫颇为感动。
原来刘彻没有来看自己是去查迫害自己之人,对自己这般用心的人,除了刘彻,还能有谁呢?
刘彻从乳母手中抱过小公主,高兴的说:“女儿是福,你想啊,将来我们有三个女儿,都像妍儿一样,围在我们身边,不停的叫‘阿翁’,‘阿母’,趴在我们怀里撒娇,多好。”
这样的话,卫子夫能听得出来是刘彻在照顾自己的心情。自己都这般失落,想必刘彻心里就更是不好受了。
“妾身让陛下劳心了,想必陛下要安抚皇太后的心情,还要顶着朝堂上的压力,为妾身去追究下药一事,还得顾及皇后陛下,真是不容易。陛下若是有什么情绪,不妨对妾身直言,不必埋在心里一个人受着,妾身愿与陛下分担一切忧愁。”
卫子夫的善解人意让刘彻很舒心,刘彻握着卫子夫的手,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微笑道:“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高兴。那些索事,愁绪,你都不必理会,由我来担。我是你的夫君,我会好好疼爱你,我心里的妻,只有你一个人。”
“有夫君若此,夫得何求。子夫此生,足矣!”卫子夫心里暖暖的。
刘彻离开昭阳殿后,坐在步辇上左思右想,向步辇下的内侍吩咐道:“去备马车,去堂邑侯府。”
“诺。”
刘彻到了堂邑侯府,馆陶大长公主上好了妆,正与身边的男宠交欢。下人在门外禀告:“大长公主,陛下到了。”
馆陶大长公主一听是刘彻来了,一时慌了神,立即对身边的男宠说:“你快去后面回避,别让陛下看见了。”
“是”男宠急忙走到屏风后面。
“姑姑,我来看姑姑了。”刘彻还未进屋便高声喊道。
馆陶大长公主向刘彻行礼道:“馆陶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刘彻坐于案几前说道:“姑姑不必多礼,我不过是来姑姑府上走走。”
“陛下,深夜到府,所为何事?”馆陶大长公主颇有深意的问道。
刘彻低头笑道:“我来姑姑府上,带来一件好事,一件坏事,要告诉姑姑。姑姑是要先听这好事,还是先听坏事?”
“陛下今日真是兴致大好,这种锁事,还要劳陛下御驾亲临。那臣妾,先听听这坏事是什么吧!”馆陶大长公主堆上笑脸说道。
刘彻说道:“卫夫人早产,今日生了。”
馆陶大长公主面色一沉,怪不得刘彻这样高兴,怪不得刘彻今日这般兴致大好:“恭喜陛下,卫夫人平安生产,怎会是坏事?”
“这个,我之后会告诉姑姑的。至于好事,姑姑可是放心了,卫夫人生的,是公主。”刘彻看向馆陶大长公主说道。
馆陶大长公主总算是松了口气:“既是卫夫人生了公主,陛下又何以如此高兴。”
刘彻大笑:“姑姑以为我会不高兴?公主有什么不好,姑姑还不是有个娇女儿,视作心头肉。”
馆陶大长公主笑道:“陛下说的也是,女儿也并无不好。只是陛下还是要快些有个皇子,嗣承宗庙。”
“姑姑当真是想让我快些有个皇子?即使这皇子不是皇后所出?卫夫人才有七月身孕便早产,还险些小产,这都是拜皇后所赐。皇后在卫夫人的吃食里下药,要令卫夫人小产,姑姑会不知道?”刘彻瞬时变了脸,让馆陶大长公主措手不及。
馆陶大长公主矢口否认:“陛下,臣妾并不知道此事,陛下明鉴。”
刘彻冷笑道:“姑姑不知道?宫中禁卫森严,皇后如何会有那致妇人小产的药粉?”
馆陶大长公主到底是心虚了,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如今没了窦太皇太后那座大大的靠山,馆陶大长公主在刘彻和王太后面前也是时候收敛那嚣张的性子了。
刘彻见馆陶大长公主妆容姣好,红光满面的样子,笑了笑问道:“姑姑,你家主人翁何在啊?”
“堂邑侯回了封地处理一些事宜,不在长安,陛下应该比臣妾清楚。”馆陶大长公主极力辩解道。
刘彻扶起馆陶大长公主道:“诶我说的不是堂邑侯。这女为悦已者容,堂邑侯不在府中,姑姑还这般妆容精致。姑姑还是不必再作掩饰了,让他出来吧!”
馆陶大长公主的男宠在屏风后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没有馆陶大长公主的话,断是不敢出去面君。
“陛下说笑了,姑姑这儿,哪儿还有什么别人,不就是臣妾与陛下吗?不过是臣妾睡得晚,还未及卸妆陛下就圣驾亲临了。”馆陶大长公主从容道。
刘彻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如此一来,馆陶大长公主也有把柄在自己手里握着了:“我不是要责怪姑姑,只是不必瞒着我。姑姑寂寞难奈,找个人来消遣,也没什么。”
刘彻此时这般通情达理,馆陶大长公主也不好再掩饰什么了,转身对屏风后的男宠道:“董偃,不必藏着了,出来吧!”
董偃从屏风后走出来,向刘彻行礼道:“草民董偃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免礼,我也不打扰姑姑休息,先回宫了。”刘彻淡淡笑过。
刘彻有了馆陶大长公主和陈娇的把柄,就更是有信心要废去陈娇的皇后之位了。再加上平阳公主和王太后的支持,刘彻就更是胸有成竹了。
刘彻离开后,董偃对馆陶大长公主提议道:“公主,陛下知道了此事,怕是要为难皇后了。不若公主将长门园送给陛下,以作陛下祭祀时稍作休息的行宫讨陛下欢心。”
“也好,但愿母后如今不在了,即使没有子嗣,陛下也能对阿娇好些。”馆陶大长公主愁容满面,董偃也就识相的退下了。
很快便入了春,这一年,是元光五年。一片春意,绿草荫荫,宫里的年节也没有什么不同,一如往年一般的过。
只是这一年,淮南王刘安到长安入朝朝拜,还带来了他的女儿,淮南郡主刘陵。
刘陵朝拜过后,到椒房殿去看望陈娇。
“臣刘陵拜见皇后陛下,皇后陛下长生无极。”刘陵向陈娇行大礼。
陈娇对刘陵倒是极其友善:“郡主不必多礼,平身。本宫多年没见你了,好似越发的漂亮了。”
“谢皇后夸赞,臣受之有愧。只是皇后陛下的面色,好似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刘陵别的深意的说。
刘陵坐定之后,看向陈娇问道:“臣听闻这几年,皇后陛下为了陛下的一个姬妾十分发愁!”
“你身处淮南,也知道这宫中锁事,可真是不简单。”陈娇微微一笑道。
刘陵轻笑道:“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道,陛下宠爱卫夫人,卫家短短几年便成了长安城中的新贵。卫夫人的弟弟卫青,更是骁勇善战,为陛下打击匈奴的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