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束，在周护士的劝说下，我答应了栾老先生送我去国外医病。回国时，已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我站在侦探社的门口，看着小弥忙碌的背影，大声说道：“叶小弥，我回来了！”

        小弥的身影显然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两行热泪在眼底兜了一圈便顺着脸颊直流而下。她跑过来扑进了我的怀里，瘦小的肩膀紧紧地搂着我的身体。

        “你站起来了，还能说话了。”小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我。

        我挽起裤子，露出了假肢。小弥的眼皮在看到假肢的一刹那眨了一下，俯身摸了摸假肢，许久不说话。我安慰地摸着她的头发说：“没事，总比没有好啊。不然以后谁抱你晾衣服，谁替你摘银杏叶啊？”

        小弥站起身，伏在我肩上轻声说：“何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听着小弥这句笨拙的安慰，我笑了。

        周护士始终不肯说出栾老先生的身份，但她一再向我保证，栾老先生绝对不是坏人。周护士说，她和风泽实际上都是栾老先生派在我身边的保护者，我对栾老先生来说很重要。我想那晚在旅店，我莫名其妙地被换了房间，又和小弥出现在同一间屋子，也一定是周护士的杰作了。有些事情，无需多问。

        天冷了，我记得小弥前几年都是穿短裙，在腿上套一双肉色的保暖裤过冬的，今年她每天都穿着厚厚的牛仔裤。小弥也成熟了，知道照顾自己了。她时常出去报班学习一些业余爱好，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

        出国这段时间，我落下了不少课程。本来打算今天恶补一下，结果风泽偏要带我去吃火锅。我一看手表还不到十点钟，哪有火锅店这时候开门的。风泽说这是他一个朋友开的，时间可是他说了算。火锅店并不远，走着去就可以，但小弥非要打车。她嘴上说是照顾我的腿，不过从眼神就可以看出，这丫头最近懒得很。

        点菜的时候小弥说自己不吃猪肉和羊肉，也不吃茼蒿和辣椒。难道说女孩子心里成熟了，嘴也会跟着变挑剔？我和风泽无奈地表示顺从。

        吃到一半的时候，小刘打来了电话，说是有一宗案子有些古怪，要我去帮忙。风泽说什么都不让小弥陪我，说我们都走了就没人陪他吃饭了。

        我独自赶到现场的时候，小刘把我拽到了一边。

        “何生，这案子有些灵异，这种案子你是比较擅长的。”小刘交给我一副手套，“男主人早上醒来之后，发现床上躺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一个肮脏吓人的布娃娃。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对门的男主人今早醒来，也发现床边躺的是一个布娃娃，自己的爱人不知去向。经过查问，两家并不熟悉，很少有往来，而且他们和妻子最近都没有闹矛盾，感情都很好。”

        “报案的是谁？”我戴上手套，揉了揉假肢和大腿连接的地方。赶来的时候太着急，这会有些不适。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报的案，两人醒来的时间也基本上一致。”小刘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腿，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关系。

        案发现场是一个高层住宅的第18层楼，这层楼有两户人家，但都被一个业主所买，出事的是两家租户。我走到1801，几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房子很大，目测得有200多平。客厅里的装修风格是地中海式，窗帘和沙发都是蓝色调为主，像是新婚情侣居住的，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一对年轻人的结婚照。

        “啪——”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新郎和新娘的模样，照片忽然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还好小刘及时把我拽到了一边，不然碎玻璃怕是要崩到我了。

        我听到屋子外面有些围观的邻居在偷偷议论。

        “真是诡异，怎么自己就掉了？”

        “我就说这18层是地狱，不吉利。”

        “我听说，这两家的小两口都经常半夜回家，没准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小刘给警员使了个颜色，疏散了聚堆看热闹的群众。

        我走到朝南的卧室，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坐在床边发呆。床上放着一个大概一米六左右，身穿睡衣的布偶。布偶的脸上还很脏，像是被人用口红胡乱图画之后又用墨绿色的腐泥抹了一遍。

        男子见我拿起布偶，颓丧无力地说道：“这是我爱人昨晚睡觉前时穿的睡衣。”

        我把睡衣从布偶的身上脱下，是一件天蓝色的丝绸吊带睡裙。我拿起睡裙闻了一下，有一种像是食物腐烂的味道。

        我把睡衣交给法医，翻过布偶，看到背面有一个拉锁。我轻轻滑开拉锁，看到里面塞满了黑色的棉花和布条。我把这些棉花和布条全都掏了出来，突然随着棉花掉出来一根手指。男人疯了一样捡起手指，他盯着手指的指甲看了几秒钟，浑身颤抖着掉出了眼泪，他半张着嘴把手指交给了我。

        我看了一下手指的指甲，指甲上涂着蓝色的甲油，指尖的位置还磨掉了一些。男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这是我给她亲自涂的甲油。”

        我在屋子里又查看了一圈，书房和次卧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我打开洗手间的门，发现浴室的地面是湿的，浴帘上挂满了水珠，似乎刚有人洗过澡。

        我走出来问男人：“你刚刚洗过澡了？”

        男人困惑地摇了摇头，反而有些质疑地看着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还有心情。”

        我把手指交给了法医，听到走廊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走到走廊，看到1802紧闭着大门，一个警员正在用力敲门。

        “什么情况？”我指了一下1802问小刘。

        小刘无奈地摇着头说：“刚才还好好的，半分钟前他突然跑出来锁上了大门，怎么敲都不开。”又过了几秒钟，小刘怕里面的男人想不开出事，就让人撬开了这扇门。

        大门刚一打开，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糟糕，他打开了天然气。

        突然，男人仅穿着一条内裤就冲了出来，怀里抱着和对门一样的布偶，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火机。他的眼睛向上翻着，嘴里吐着蓝色的液体，鼻孔张得异常的大。警员冲过去按倒了他，抢过了他手中的打火机。

        我拿过布偶从背面打开，棉花和布条都翻了出来也没有找到手指。我猛然抬起头看向男人正在咀嚼的嘴，大喊：“他嘴里有东西。”

        警员们捏着他的下巴，从他的嘴里掏出了半截手指，另外半截居然被他咽了。

        我发现这半截手指的指甲上也涂着蓝色的甲油，无法肯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手指。男人晕了过去，小刘让我先回去休息，等这里处理好了再叫我过来。

        回家的路上，我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我。我的脚步慢下来，他也会慢下来；我加快速度，他也会跟着加速。我走到一个胡同闪身躲了起来，我站在拐角处扭头看去，原来是风泽，他正在四处张望找我。我想起了周护士说过的话，风泽也是栾老先生的人。

        “嗨。”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一看，是叶小弥。

        “你怎么来了？”我点了一下小弥的额头。

        “风泽让我来接你，他说你会从这里路过。”小弥从包里拿出一盒还冒着热气的饺子，“你刚才都没吃饱，买给你的。”

        我接过饺子后退了几步，对假装四处张望的风泽喊道：“别装了，我的专属保镖。”

        风泽红着脸笑嘻嘻地跑过来，捏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我是尽职尽责——”话还未说完，风泽就把我和小弥扑倒在地。

        “当——”我坐起身抬头看去，一支箭插在旁边店铺的木头宣传牌上。如果刚才风泽没有扑倒我，这支箭此刻就穿在我的胸膛。风泽跑过去拔下箭，我拿过来看了一下，是射箭馆里面的那种箭，很多爱好射箭的人都会选择去射箭馆体验。我对着阳光照了一下，箭体上印着一排小字：感悟射箭馆。

        小弥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我看到她好像摔了腿，我弯腰想要看一下，她突然皱眉转身说道：“没事没事，我穿的厚。”

        风泽在旁边嘟哝了一句：“感悟？不是早就停业了吗？”

        我问风泽：“你知道这个地方？”

        风泽得意地说道：“那是，哥们以前可是射箭高手，还获过好几项专业冠军呢。要不然刚才能反应那么快吗？”

        小弥瞪着风泽不自然地说道：“别吹牛了，你差点摔坏我。”

        感悟射箭馆，我拿着这支箭想了想，决定前往调查一下。

        这射箭馆的位置还真是偏僻，在一个巷子里，跟老邹的书店有得一拼了。我看到感悟两个字已经歪斜着挂在门外，大门紧锁，似乎是关门停业了。我和小弥拿出别针，一点点地撬门锁。

        “哗——”我和小弥直直地盯着风泽。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石块，直接砸碎了玻璃。听着巷口汽车的报警声，也许，我不该带风泽来。

        风泽从窗户钻进去打开了大门。

        阳光透进大门的一刹那，我捂住了小弥的眼睛。两张人皮挂在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还滴着鲜红的血。人皮下面的桌子上，并排摆放着十几根手指，指甲上都染着蓝色的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