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表情先是疑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出风泽确实是会些功夫的，没有让手中的刀飞出来。

        我放下刀说道：“你不妨听我说说看，如果说对了，你跟我走，我说的不对，我听你的处置。如何？”

        男子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刀，我看了一眼孩子说道：“别误伤了孩子，把孩子先放在我朋友这里如何？他坐在中间。”

        男子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风泽走过去抱起了孩子，眼睛里满是疼惜。孩子的双手死死地搂住风泽的脖颈，不肯松手。风泽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露出了他“慈父”的一面。

        我微笑着看着男子，说道：“其实最近宾馆的案子就是你做的，你就是那位消失不见的陈经理。那天锁门的人也应该是你。”

        “你怎么这么肯定？”男子仰头质疑地问我。

        “不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我看着风泽哄孩子的样子，笑了一下说道：“其实男人若是对孩子动了真心，也是可以像慈母一般照顾婴儿的。你就是生活中的慈母，照顾着你那曾经的孩子。你的女人抛弃了你和孩子，你便当起了双重身份，母亲和父亲。你曾经应该有一份很好的职业，是一名医生，而且婚戒从不离手。经历了家庭变故之后，你没想到孩子后来也去世了。你的心理承受不住这些，强大的刺激下，你选择变成了你心中仇恨的对象，你以为变成了女人，就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男子有些失落和茫然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矛盾的眼神。

        “你辞了职，找了一份宾馆的工作。因为你想要报复，你想要找一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你发现宾馆是个很好的地方，你来到这里之后就将每一层的最后一间房都安上了电梯，并在四层隔出了这样一个空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我们一会可以查一下，这里的员工一定都被你换过了，所以她们并不知情。你以为这样就会保护好自己了，对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我举起右手指向了他。男子轻微皱了一下眉，眼睛看向别处。

        见他默认了，我便继续说道：“你恨其他人拥有孩子，所以你就想报复孩子。警察会查出你这些孩子的出处，但是我想，这些孩子你一定没有预料到他们居然是聋哑儿。你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你原本打算利用婴儿的哭声，半夜吓退客人，让这里变成鬼域，无人问津才好。可是这些孩子不会哭，你便制造了娃娃鱼事件。”

        男人看向风泽手里的婴儿，说道：“都是一群不会哭的废物。”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那天楼下烧烤店制造婴儿哭声谣言的人，就是你雇的吧，你想让他四处散播。那天晚上小弥和周护士去厨房找吃的，恰好那时候你在。我想，你一定是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并把她们所在了里面吧。你怕被人发现你的秘密，你就让所有的工作人员回家。然后你发现了我和风泽到处在找人，而你当日恰巧在五楼，所以你就故意制造了五楼的情景，让我以为是鬼怪，从而便不会往里面深走，也就不会发现你的秘密小屋。可是你不了解我，既然我看到了这些孩子，我是自然要追查下去的。你以为我会跑出去说见到了鬼，然后你再把孩子们转移，然而你没想到风泽找到了我，你的计划失误了。所以你想办法坐电梯下楼，锁上了所有的门。”

        男人打断我说：“那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按你的说法，我不是已经锁门离开了？而且你说的这些不足以推测我就是陈经理。”

        我严肃地看着他说道：“警察来查过之后，这里没有再锁门，你回来也是很容易的。而且我刚才看到了你的毛衣，织着一个c，恰好是陈的开头字母，应该是你曾经的爱人织的吧。我想，这房子里的器皿中，都是这些无辜婴儿的血肉，可你没有杀害任何一个，是因为，你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你恨的，只是那个女人。”

        这时候，我听到隔壁传开了警察的声音，我沉稳地穿上假肢，站了起来。男子举起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风泽想要去阻止，我说道：“不必，他不会自杀的。”

        男子被警察带走前，凑到我身边，悄悄说了一句：“她在没有花朵的地方。”看着他上了警车的身影，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事后我带着小弥在这冰城玩了个痛快，虽然我不能玩，但是看着小弥跑上跑下的，在冰滑梯上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我的心里很知足了。

        经过法医化验，那些器皿中的血肉的确都是这些婴儿的，这些婴儿都是男子从一群人贩子手中买来的。人贩子怕正常的孩子们哭泣被发现，便针对聋哑儿起了兴趣。经过对这里员工的查问，也证实了他们的确是刚来这里工作不久。看来，我所猜测的一切都没有错。

        我们赶在春节前回到了家里，我也将腿残的真相告诉了养父养母，看着他们抱头痛哭的模样，我的心像被千万个锥子穿透般疼痛。

        没有泪水的家庭便不是家了。

        栾老先生让风泽给我带来了邀请函，希望我带着小弥和养父母一同去他那里过年，我婉拒了。不仅仅是因为我还没有考虑好如何接受这个身份，如何让父母接受这个身份，还有一个关键问题，这个宾馆的老板当真对发生的一切不知情吗？

        离春节还剩三天的时间了，风泽突然来家里找我，要我陪他去交差。

        他跟我形容的栾老先生似乎很严苛，我如果不去过这个年，恐怕风泽就会后顾之忧。一路上风泽仍然纠结于那个案子，说如果他以后碰到了一个抛弃他的女人，他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没有告诉风泽他会不会变，只是告诉他：“痛彻心扉的恨，是因为不愿割舍的爱。惊天动地与平淡如水，都不会躲过这一劫。与其说百般纠结，不如情愿放下。”

        风泽冷不丁说了一句：“小弥和小贤，也是劫吗？”

        劫，不一定是肉体的损坏；劫，还有可能是灵魂的孤独。

        依旧是那个射箭馆，依旧是神秘隐藏的栾老先生。再次见到他，他的眼里也并没有多出一份亲切。

        他的亲切让人措手不及，冷漠也让人避之不及。

        他冷冷地看着我，问道：“为什么不让他自杀？你有这个能力，你只需要再说几句。”

        看着他丝毫不带有怜悯的神情，我说道：“他本来就不会自杀，他恨的是人，不是生命。”

        栾老先生有些失望地说道：“我们这样的人，不该有怜悯心，你的心太软了。”

        我没有反驳什么，毕竟我也不想反驳什么。理解我的那个人，我对她除了心软，还能怎样呢——

        离开了栾老先生的地方，我瞪了一眼风泽。说什么陪他来解释，还不是把我骗来而已。我的心是挺软的，每次都放过他。

        晚上帮父母贴好对联，我躺在床上看着墙。没有花朵的地方，什么样的地方？

        小弥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我装作睡着了，微微闭上了双眼。我听到小弥穿着兔子棉拖的小脚一点点地挪到了床边，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靠近我的脸颊。我猛地睁开双眼大叫了一声，吓得小弥花容失色，向后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坐了起来，小弥撅着嘴转身要出去。我叫住了她：“好啦，是我不好。你有什么事吗？”

        小弥到床边坐下，手里捧着笔记本说道：“我在记日记，可是忘记了宾馆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名字！对了，就是名字。

        小弥见我没有理她，掐了我的胳膊一下，说道：“问你呢。”

        我对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说道：“无琼宾馆，谢谢。”小弥的小脸忽而一红，开门出去了。

        琼，代表琼花，无琼，就代表没有花。

        没有花朵的地方，她还在那个宾馆！

        我急忙打给风泽，要他现在就陪我订机票回那个城市。风泽支支吾吾说不可以，这不是他工作范围内的事情。在我用哥们义气和三顿火锅的威逼利诱下，他勉强答应了我。

        我对父母说，我保证在春节前回来。小弥在专心写日记，并没有听到，希望她不会在知道后追着我来就好了。

        风泽开车到小区门口接上了我，直奔机场。这次，我一定不会让她跑了！

        我们刚到机场大厅，就看到栾老先生带着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些男人都戴着黑色墨镜，耳朵上戴着耳机，每个人都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我瞪着风泽看，他讨好地看着我说：“工作，只是工作。”

        栾老先生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双眼看。他的黑眼球就像是广袤的宇宙，深邃而神秘。他的眼神似乎能把人看透，直穿人心底，我第一次有这么强烈想回避一个人的感觉。

        栾老先生用不怒自威的气势说道：“从今天起，你哪都不能去。在家过完春节就到我这接受训练，侦探的气质不是光有脑子就可以。你可以去找她，前提是我会不会比你提前找到。记住，大案子还在后面，现在这些，算得了什么。”

        他并没有逗留在这，他身后的这四个黑衣人却把我围在了中间。

        风泽对我做出了请的手势：“少爷，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