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黑衣人日日徘徊在我的住所周围，居然还租住了房子，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有种自己被囚禁的感觉，小弥倒是轻松地一笑，说道：“不错啊，少爷，这样我就不担心你的安全了。”

        春节很多家人会回来聚会，每个人都在为我的腿惋惜，也都在称赞我那聪明的头脑。小弥和同辈之间玩得是不亦乐乎，我就只好躲在小屋子里看外面的孩子放礼花。

        礼花升空，爆出种种彩色的花瓣图案，闪耀着原本黑幕般的夜空，连星星也都逊色地躲了起来。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也在抬头仰望那空中的繁星点点吗？还是在思念故人——

        农历初五，亲戚和客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坐在书桌前看向窗外，看来时间到了。四名黑衣人整齐地站在一辆白色宝马车的侧面，仰面对着我的窗户看。小弥笑嘻嘻地跑过来说道：“你要走啦？”

        我捏了一下她白嫩的小鼻子，宠溺地说：“你这么愿意我离开？”

        小弥奋力摇晃着脑袋，头发也跟着往脸上甩来。我收拾好行李，看了看窗外，宝马车旁空空的，黑衣人都不见了。我正在纳闷时，家里的门铃响了起来，小弥蹦着跑去开门，以为是妈妈买吃的回来了。

        我听到小弥打开门时惊呼了一声，我赶忙走过去一看，四名黑衣人正站在门口。他们见到我出来，弯腰鞠了一躬说道：“少爷，该去训练所了。”

        我赶紧拿出行李箱，我可不想让邻居们看到，还以为我进了什么黑社会呢。

        我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到什么训练所，没想到车还是停在了射箭馆的附近。四名黑衣人有秩序地下车，其中一人为我打开车门，另一人拿出了行李。我看了一眼司机，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他大概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达，鼻梁有些塌，嘴唇又红又紫，仿佛稍微一碰便会渗出血渍。他突然转过头和蔼一笑：“少爷，以后我就是您的专属司机，您可以叫我老乔。”

        我点了一下头，说道：“以后叫我何生就可——”

        我话还没说完，老乔就打断了我的话：“您是少爷，栾老先生的吩咐。还有，少爷今日的穿着会让栾老先生不满意。”看着他瞬间铁青的脸，我尴尬地对他一笑，下了车。

        栾老先生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很亲切的样子。

        他身边的助手对我笑着说：“少爷，我叫慕白，以后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

        慕白，就是一直以来跟在栾老先生身后的中年人。

        栾老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你穿的是什么？”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蓝色的羽绒服，白色的毛衣，蓝色的牛仔裤，棕色的雪地靴，干净整齐，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不解地看向栾老先生，他的右手触摸着眉毛，低头看着书桌说道：“自信是侦探的首要装备。你连自己的穿着也要随着别人怀疑，你是在告诉所有人你的证据也不足为信。以后你的衣服就不要再穿了，我已为你量身定制。别再说自己叫何生，你在侦探界的名字叫栾少！”

        我并不愿意接受这个名字，我反驳道：“但我从始至终都是何生，我也只是何生。”

        其中一名黑衣人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不要反驳栾老先生，在这里，你没有反驳的能力。”

        我没有理会黑衣人，对栾老先生大声说道：“我来这里，是因为尊重你，但是你不可以改变我的一切。我叫何生！”

        手机铃声响起，一名黑衣男子上前夺走了我的电话。我怒视着他，抬手准备给他一拳，他却冷酷机械地说道：“等少爷可以打过我了，我再还您自由。”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打不过他们，更何况我还是个残疾人。我放下了拳头，突然我感到腿部遭受了一下重击，身体一时支撑不住，单腿跪在了地上。

        我看到栾老先生走到我面前，说道：“你连一拳的自信都没有，所以你永远都只会受伤。破了案子又怎样？你只是一个失败者。”

        我用手支撑住地面，想要自己站起来，一个黑衣人却上前压住了我的双肩。

        栾老先生蹲下身，用右手拨过我的脸颊，说道：“地球上的任何一点，离太阳都同样遥远。残疾只是个借口，如果你今天起不来，你即便想接受我的训练，也是不够资格。”

        栾老先生站起身，从一道侧门离开了屋子。

        我跪在地上的腿完全用不出力气，完全用假肢在支撑着身体。我两手握成拳头，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感到我身体里有一股力量从手掌顺着胳膊蔓延到肩部，再一点点顺延全身。我大喊一声，伸出一只手用力捶向了黑衣人的手肘，他的胳膊一松，我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汗水浸湿了我的衣衫，我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对我笑着伸出了右手。我推开他的手，双手推着地板站了起来，朝栾老先生离开的方向走去。

        栾老先生安排我住在他的别墅里，这里离市中心很远，他们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才把我送到。这里方圆十几公里都是栾老先生的场地，慕白告诉我训练场地就在别墅的周围。

        第二天一大早，慕白给我送来课表：马术、射击、搏斗、品酒、心理学、逻辑思维、车技、惊险、历史、药物、摄影、科技——

        看着课表我笑了笑，说道：“我第一天要从哪开始？”我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刚刚换好的一身黑色运动装。

        慕白问我：“少爷似乎并不惧怕这些内容，反而——”

        “反而很自信是吗？”我整理了一下鞋子，站起身说，“地球上的任何一点，离太阳都同样遥远。”

        我走到场地，栾老先生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看到我时仍旧是面无表情。

        “把你的假肢卸下来，训练不需要假肢。”栾老先生冷冷地说道。

        不戴假肢？慕白已经给我搬来了一把椅子，说道：“少爷，请。”四名黑衣人也是同样的动作，齐齐地做出请的手势。

        卸下假肢的我，在一天的严苛训练中几次险些负伤，但是我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每日只睡三个时辰便会起来接受可谓最严酷的训练。体力的严重透支加上负伤，我几次晕倒在训练场地和授课教室，栾老先生派来的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全程守候在我身边。有一次我从滑翔板上摔下来，头部直接撞到了地面，当场就昏了过去。由于我过度虚弱，医生用了药物我却不醒来，但栾老先生怕继续加大药量会影响我的身体，他便命人将我抬到了放满冰块的浴缸中。凉气突袭，我才渐渐苏醒过来。然而在我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栾老先生便又要我投入了残酷的训练中。

        三个月的紧急训练终于结束了，我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动不动，我终于可以悠闲地过一天了。这三个月虽然消耗了很大的体力和脑力，但是每天都有专职医护人员和营养师为我调理，我还算气色红润，甚至比之前还要充满活力。我起床对着镜子照了照我的肌肉，不知道叶小弥这回见到我，会不会惊讶地搂住我喊——

        “男神！”我回过头，看到叶小弥站在卧室的门口。

        小弥冲过来抱住我，我搂着她在空中转了几圈，听她那活泼可爱的笑声弥漫在耳边。

        “慕白接我来的，他说要我来见你一面，明天你就要出远门了。”小弥低头撅着嘴，两只手的食指在一起点来点去，“他不肯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他只说是一件大案子。”

        我皱了一下眉，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放下小弥，要她在楼下的客厅等我，我去书房找栾老先生。

        我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栾老先生并没有怪我，他没有抬头看我，只是问了一句：“你还是这么冲动的脾气？”

        我冷静了一下，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明天的事情？”

        栾老先生拿出一沓资料扔到我面前，说道：“回去看完准备好明天的出行计划。”

        慕白走过来小声对我说：“少爷，难道你不想接案子？如果你想，那还纠结在知不知情有什么意义？”

        “但我应当有这个权利去了解我的生活。”我看向慕白不解地说道。

        “生活与喜好，你分得清吗？内心与行动，你又分得清吗？”慕白用他那双洞悉世态的双眼看着我。

        我自嘲地一笑，如果我分得清，又怎么会——她至今的下落我都不清楚。

        慕白送我回到卧室，我坐在镜子前看着现在的自己。也许这原本就是分不清的。我换上了量身定制的装扮，全身的黑色服装外搭一件酒红色的高领大衣，走到门前，我戴上了一顶黑色针织包头帽和一双黑色的鳄鱼皮手套。我边下楼边看手中的资料，看来这次要跟一面诡异的镜子打交道了。

        小弥在客厅不停地在四名黑衣人面前来回走动，偶尔碰一下某人的衣角，偶尔碰一下某人的衣领。黑衣人见我下来，一齐鞠躬说道：“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