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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半歌声
小说名称:《缠灵鬼怨》 作者:风墨染 字数:3630 更新时间:2017-02-27 18:04:21
     沿着村子的小路一直走,前面是一大块空地,东面还有一块四四方方,木板搭着的高台,像是给村子领导讲话用的,台子后面挂着个大破锣,整个空地像是个集会广场。

        广场的中心是一块突兀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可或许是时光斑驳,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认清第二第三个字,似乎是雨杏什么的。

        广场的四周是一条条小路,也不知是通向哪里,每条路口处都种着一颗老杨树,只是早就枯死了,只剩下个不高的主干。

        天色昏暗,可整个村子却没一家点了灯,要说睡了也太早了。况且,没有鸟鸣、没有狗叫、没有人声,整个村子就像死了一般。

        安沐白身边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一切,眉峰微皱,沉吟了片刻后,忽然道:“这似乎是个阵法。杨树、石碑、看台,哪个是阵眼啊?”

        “阵法?什么阵法?五行八卦什么的吗?”

        安沐白有点傻眼,他对什么阵法可一点研究都没有,就是老祖宗研究的五行八卦什么的,他也只知道个什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八卦也只知道个兑、坎、震、离,乾坤什么的,多的也没有了。

        他之前弄驱鬼什么的时候,倒是想了解了解,可资料太少,太极八卦和奇门遁甲都分不清了,他也就放下这个,专门研究怎么保护自己了。

        安沐白乱七八糟的想着,觉得自己特不冷静,还感叹了一下没眼镜的悲哀。

        眼镜就是安沐白的保护色,没了眼镜的安沐白也就是失去了保护色,就像乌龟没了壳,露出内里最柔软最真实的部分。

        这是他的弱点,他知道却无可奈何,说到底这就像之前在男生宿舍的自我催眠,眼镜就是解开催眠的钥匙,拿掉了眼镜,也就解开了这个催眠。

        男人并不知道安沐白心中的复杂,目光凌厉地观察着四周,一边给他解释道:“听说过八门吗?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这八条路分别对应着八道门。如果我们走进吉三门或是中两门还好,可如果走进了凶三门,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怎么办?原路返回肯定不行!之前你说的阵眼又是什么?”

        “阵眼啊……”

        男人抓了抓头发,突然报以他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我也记不清了!似乎是破坏了阵眼,阵法就自动解除还是什么。”

        安沐白回以不可置信的眼神,刚还一脸严肃地说着他听不懂,十分高大上的话,怎么突然就变二货了?还能不能靠点谱、走点心?

        懒得理会这个笑的贱兮兮的二货,安沐白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低着头静下心来,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男人也没打扰他,只站在他身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眸中略过一丝奇异的光亮,唇边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良久,安沐白抬起头,瞥见男人的表情还吓一跳,白了他一眼就往前走去,边走边说:“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咱们总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概率会选对,我选这一条。”

        说着,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来一眼男人,踌躇了片刻后,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按理来讲,你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我也不该管你。可如今这种情况,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分开比较好,一起行动总有个照应,你说呢?”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安沐白半晌,直把他看得有些恼怒了的时候,才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又掏出跟烟点上,帅气地吐了个烟圈,跟上安沐白的脚步。

        两人并肩而走,安沐白想了想,偏过头看了眼男人的侧脸,突然问道:“对了,你叫什么?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们如今也算是短期合作关系了,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感觉有些奇怪了。

        男人对这方面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又吸了口烟,橘黄色的光点在黑夜中明明灭灭,看得安沐白有些怔楞,过了良久才听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龙胥。你呢?”

        他正看着他嘴边橘色的烟花儿发愣,下意识地道:“安沐白。沐泽的沐,黑白的白。”

        龙胥点点头,又笑了笑:“想必你的母亲在生你的时候,一定是希望上天赐予他们一个心地善良、意志坚强的孩子。”

        “心地善良吗?”

        安沐白低下头,自嘲一笑,喃喃自语着:“那我大概有负他们的心意了……”

        或许,他一辈子也没办法成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了。

        他是他们一家里,唯一活下来的人,找出灭门的真凶,然后复仇,这是他唯一想做且能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那是待一切了结之后,才有资格去想的事情。

        善良、正直,那些美好的词语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像个普通的大男孩那样,热情洋溢、积极阳光,他想象不到那样的自己。

        不,是想都不敢想。

        报恩、报仇,运气好一点,说不定在那之后能过上正常一点的生活,这是他唯一的祈愿。

        安沐白没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龙胥的脚步一顿,之后看着他的眼神复杂至极。而两人都没看到的是,他们身边不远处的那条小路,有个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

        两人选择的是一条朝南的小路,用龙胥的话来说,就是根据地理方位,这条小路坐北朝南,煞气最小,算得上是八条路中的首选。

        就算不是吉三门,也是平两门之一了。

        然而,煞气最小也不是说没有。最起码,安沐白觉得在这黑色的暗夜,寂静的村落,似乎有无数双黯淡、空洞的眼眶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紧紧地盯在他们身上。

        就像是冤死的亡魂,不甘心的从墓里破土而出,都想着拉下一个做自己的替死鬼。漆黑如墨的夜里,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灵魂们,带着深深地怨气,围绕在他们身边。

        不远处,那些古代农村特有的房舍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顶上浮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犹如一只只围聚在一起的凶兽,不怀好意地眯着眼睛打量它们的猎物一般。

        这是一种极致的毛骨悚然,安沐白甚至觉得哪怕是九幽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安沐白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到现在,也算是从小到大见过无数光怪陆离的场景了,感受到过的恐惧也从小到大,按理说不该觉得怎么样了。

        可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身边忽然有了个跟自己一样的人,曾经咬牙坚持着,一边说说我不怕一边掉金豆子的小男孩又回来了。

        他虽然没有掉眼泪那么没用,可就是突然害怕了。曾经在刘奇勋面前下的豪言壮语,似乎也随着一步步踏入村庄,一步步渐渐松动。

        群狼环饲,他害怕他无助!他就是想回家!

        安沐白想个小孩子似得,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坚强了那么久,他早就不记得委屈是什么感觉了,可如今怎么……怎么就委屈了?

        他把一切症结归之于没了眼镜这层保护色的原因,比别人都强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软弱,更是因为立下要带回泯然,揪出真凶厉鬼的话,而让他多么不愿委屈,都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其实他忘了,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安沐白,也只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的青年。他该享受着母亲的慈爱,和父亲如山一般的守护,可他却过早的承受了太多的艰难险阻,磨灭了所有天真,扛着压力面对山阴鬼怪,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情绪。

        他的童年终结在七岁那天,如果较真的话,真实的他才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一个渴望累了、害怕了,就回到家躲在父亲背后,让母亲温柔安慰的孩子。

        龙胥不了解安沐白真实的内心,但他感受到了手里的手臂,愈发僵硬的状态。他侧过头看向安沐白,这么黑都能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咬的死紧的下嘴唇。

        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害怕了,龙胥突然放开扶着他的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哥儿俩好似的把胳臂架在他的肩上,笑嘻嘻地道:“诶嘿,还别说,走一天挺累了。咱俩搭着走轻省点,别跟哥不好意思,嘿嘿。”

        一边说,一边准备把安沐白的胳臂架在自己肩上,又窘然的发现对方身高不够,不自在的咳了咳,又把对方的胳臂绕在自己的后背上,然后一个架着一个,晃晃悠悠地走。

        安沐白在这期间一直呆愣愣地,跟往日里刘奇勋嘀咕地精明的狐狸形象,一点都不搭调。

        刘奇勋老说安沐白,带个眼镜跟个精英似的,跟他老姨家的表格似的,整体笑来笑去的像个老狐狸,一点没有青春少年人的阳光单纯。

        想来,如果让他看见现在的安沐白,一定会觉得他像他嘴里的青春少年人的单纯了。

        安沐白沉默着,没跟龙胥说谢谢。就像上次在火车上一样,嘴里挺倔,心里念着对方的好意。他想,不论对方到底是谁,是否对他怀有企图,但这一次的体贴顾念,他记住了。

        两人搭着肩走,姿势歪歪扭扭,直到走进房舍之间的巷子里才松开。这里的房子高高矮矮地挨在一起,巷子又窄又长,还纵横交错,没过一会两人就发现,迷路了。

        “诶,这是哪儿啊?我怎么觉着,又是刚才那条巷子啊?”

        路是龙胥带的,安沐白当时心里不得劲,也就一路埋头跟着,可跟着跟着就发现不对了,只是为时已晚,他们早就不分南北了。

        龙胥点了根烟,吐出一口浊气,也不说话,仰着头长叹一声,又抽了口烟,那姿态就跟颓废青年似的,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安沐白还觉得有点儿文艺。

        无奈地翻个白眼,借着站在他身后的位置,抬腿就给了前面人屁股一脚:“我说你就算COS文艺青年,来个对月长叹,那也得有月亮才行啊!大哥,算我服你了,现在咋办啊?”

        要是有月亮,他们也不至于迷路啊!

        或许是一路上两人建立了革命的友谊,安沐白也不见外了,语气就跟小时候对着不着调的刘奇勋似的,十分熟稔。

        “诶诶!别上脚啊!你安静点,听听有什么声音。”

        龙胥撇撇嘴,又向着安沐白冲高处努努嘴,意思是不信你就听啊。

        安沐白眉峰微扬,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作什么妖呢,便静下心来听了听,不久后惊讶地‘噫’了一声。

        远处,有淡淡地女声飘来,断断续续,又有琴声幽幽响起,合着一曲婉转动人的歌声。

        漆黑的暗夜里,在这最古老的村子里,怎么可能有女人唱歌呢?

        安沐白和龙胥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互相搀扶着顺着歌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