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花，冷冰冰的，细细密密盖上了满头满脸。现实世界是九月的天，却不知这游戏里是怎么设定的了。

        龙胥声称自己是RMB玩家，可在这下着雪的寒夜里，也只得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御寒，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比安沐白幸福点。

        一袭青衫、一双布鞋，再加上个从龙胥哪儿拿来的灯笼，这就是安沐白的全副武装。唯一能苦中作乐的，也就是束着的长头发，比自己原先的短碎发保暖点。

        刮着风、下着雪，漆黑的夜里，难兄难弟在满是牛粪的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听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歌声，冻得丝丝哈哈地走在路上。

        龙胥走着走着觉得有点不耐烦了，在低头一看自己黑皮靴上的泥点子，刚张嘴想抱怨来句，就一个喷嚏打出来：“我说……哈欠！我说咱都走了多长时间了？瞧瞧这走的一脚泥，你别是带错了路。”

        古代的村里就是这点不好，下个雪还是下个雨的，脚下的黄土地都和成泥了，有的坑坑洼洼的地方还积了不知道是水，还是什么其他脏东西的液体。

        安沐白专心低头避着牛粪和水坑，头都没抬地回呛了句：“行了，一路上抱怨起来没完，是不是老爷们儿了？听着声音越来越清楚，应该没走错。”

        那句‘你要觉得错了，自己找路去’的话，在嗓子里咕噜了半晌，终究还是咽回去了。

        龙胥觉得不耐烦，安沐白比他还烦！

        龙胥好歹穿的暖和，他就一件粗布长衫和一双布鞋，冷得直打哆嗦。而且，从刚才不知道踩在哪个水坑里，他的鞋就湿了，又碰上下雪，脸都冻青了。

        再加上，安沐白这人有点奇怪的小洁癖，别的无所谓，可要什么东西沾上水，他就觉得脏。现在脚上鞋里鞋外湿的透透的，还有长衫上溅的泥点子，他能有好心情才怪。

        安沐白的性格其实算是隐忍型，平时不管心里怎么想，最起码表面都是笑的温温和和，就算是损人都不带脏字，绝对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可是，这一天他经历的事太多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有焦躁症，这么一加加减减、林林总总，他就一点儿也不想忍了，直接把脾气露出来才觉得心里痛快点。

        安沐白脾气暴躁了，龙胥这个长得高高壮壮，刚才还一口一个爷，脾气该是更暴躁的，反而不说话了，瞪着一双丹凤眼，看着安沐白的眸中闪过奇异的光。

        龙胥不抱怨了，安沐白自然也不好意思在对着他呛声。或许是知道自己脾气不太对，他轻咳了两声，想说句道歉的话，又觉得有点泄气，最后还是没说，可灯笼却往外侧偏了偏。

        不知走了多久，沙土泥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潮湿的青石板。

        安沐白穿着布鞋率先发现这一点，不由停下脚步四下观察，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走出了高矮不一的农舍。

        “你看这里……我们是不是进入副本了？”

        身后还是又窄又长，从高高低低的房舍之间的缝隙挤出来的小路，蓦地一下就变成了宽宽大大的青石板街道。想到前两天玩儿的网游，安沐白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龙胥问着。

        龙胥瞥了眼身边皱着眉，四处打量的安沐白，没点头也没摇头，拽着他抬脚就往前走，直把没准备的他扯了个趔趄，走出三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不忿地刚想抬头呛对方一句，一抬眼却见着龙胥紧绷地脸色，神色蓦地一凛，从一开始就跳脱着的性格重新恢复了谨慎。

        幽幽地歌声愈发清晰，两人各自紧绷着脸皮，并着肩走进了对面不远处，敞着门的大宅子里，而宅子的门在他们踏入的瞬间，‘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

        朱红如血，大门的闭合声让两人脚步稍顿，却都没有回头，下一瞬就继续走进了这深深地大宅。

        安沐白一路走一路看，觉得这地方像是古时候富贾住的宅子，从宅子的修葺上看，主人的品味还算不错，并且应该是个心细追求精致，又不失大气的人。

        不说别的，就看那廊柱脚上还浅浅雕着花纹，因年久失修而剥落了小半，但仍隐约可辨是牡丹纹样，并且一路走来，连堂前的地砖都带着类似的纹路。

        “……宣纸旁、画笔上、墨未干，抚过了是谁的模样。雨轻寒、油纸伞、老酒巷，举杯落尽只是惆怅。”

        带着淡淡忧伤地曲调，在寂静的夜色中婉转低吟，给人的感觉就如歌词中所写，举杯落尽只是惆怅。或许不止惆怅，还有被辜负、被遗忘的哀伤和悲凉。

        安沐白和龙胥的脚步又是一顿，双双抬眼看向那亮着烛光，高出一层的二层阁楼。

        龙胥紧皱着一双剑眉，偏过头严肃说道：“这里的阴气很重，要小心。”

        “我知道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游戏里真的会有这么重的阴气吗？”

        安沐白不好说这游戏有古怪，更不好细说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能这样侧面提醒龙胥游戏里的破绽，希望他能有所防备。

        闻言，龙胥也不知放没放在心上，笑嘻嘻地双手抱肩站在原地，这副模样衬的他身上桀骜的气质，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安沐白也不知道他这是脑补了什么，只看着他这个奇怪的表现觉得怪异，不知怎的凭空打了个激灵，白了他一眼后继续往前走。

        刚才看见阁楼的时候，觉得应该快到了，却没想到离着还挺远，两人在宅子里转了有一刻钟才摸着阁楼院子的门。

        “……怎能放，那歌谣酒香，那宣画之上模样。而我想，画尽了千张，你为谁而含泪光。怎能忘、怎能忘、怎能忘，你晾着酒香，我描绘宣画遗憾。而我想，画尽了千张，你离去背影难忘。”

        越走近院落，那歌声便愈发变得栖栖遑遑，甚至开始透着几分疯狂。安沐白与龙胥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加快了步伐，而随着‘砰’地一声推开院落的大门，凄厉的歌声停下了。

        忽然，一团血雾夹杂着血腥味闯入鼻腔中，渐渐地弥漫在空中。安沐白还没反应过来，正要踏入楼中，一阵冲天火光映入眼帘。

        “不好！是冥狱鬼火，快跑！”

        龙胥来不及解释，一把拉住安沐白飞奔出小院，一路跑出宅子才算停下。

        龙胥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蹲在地上就不起来了，呼哧带喘。在看安沐白，本来束的很好的发冠也乱了，长衫歪七扭八地穿在身上，白皙的脸色被烟熏的黑一道白一道，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也是够狼狈的了。

        青石板上很硬，沾着雪花和冰碴的青石板简直是又冷又硬，他因为少了一只鞋，腿上哆哆嗦嗦地站着，而脸上又因为跑得太急，布着细细密密地汗珠，一时也不知道是冷是热了。

        安沐白吸了口冷气，冻得胃里一抽，两手揣在袖子里，站那儿丝丝哈哈半天，才想起来刚才混乱之中，自己没弄明白那句话：“龙、龙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冥……什么鬼火？”

        “冥狱鬼火！”

        龙胥蓦地站起身，目光定定地盯着不远处的冲天火光，嘴里淡淡解释着：“知道冥界吧？那是冥府地狱，第十六层的地狱刑火，不烧人专烧灵魂，直到烧的魂飞魄散为止。”

        闻言，安沐白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知道刚才龙胥脸色大变，那么着急的理由，也为刚才那般紧急的情况下，他还能记得拉自己一把的情谊而感激。

        但是，冥界地狱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游戏里？还有就是……

        “龙胥，你……到底是谁？”

        安沐白紧紧盯着龙胥，目光清冷，带着幽幽深意，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不是极为熟悉冥界，你不可能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龙胥微微侧过头看向安沐白，忽然微微一笑，但他的眼底却如同浮着一层薄薄的冰，没有半分笑意：“我是谁么……你问我是谁，又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

        安沐白被这话问的一愣，心说我能是谁？我是安沐白啊！可这么自问自答后才反应过来，安沐白是安沐白，龙胥又何尝不是龙胥呢？

        长叹一声，他不在继续刚才的问题，转眸看向橘色大火中的宅子，轻叹道：“如果这是个副本，那么我们必须要通关了。”

        龙胥轻笑一声，转过身靠在青石砖墙上，淡淡地道：“如果要通关，那么首先要弄清楚，这个游戏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安沐白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直直地看向龙胥，声音清晰且铿锵有力：“龙胥，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我来这里是要带回一个灵魂。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因为这个游戏死了，我必须弄清楚他的死因，带回他的灵魂。”

        “龙胥，我不管你是谁、要做什么，一路走来，我感激你的帮助，更需要你的帮助。我从一开始就把这个游戏想的太简单了，更没想到会有地府的东西，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与我合作。我必须活着回去，带回我朋友的灵魂。”

        龙胥在此之前一直静静地听着，待安沐白话落，看着他蓦地一笑，眼中带着几许嘲讽和挑衅：“就只想活着回家，带回灵魂吗？”

        “当然不！”

        安沐白看着龙胥，眉峰之间忽然带上了几分戾气，语气认真而严肃：“伤害我的朋友，无论它是什么，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让它血债血偿！”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龙胥看着脸色乌黑，形容狼狈的安沐白，没觉得他是在说大话，反而一脸肯定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满意：“好！这才是爷们儿！爷答应了！”

        他这么说，安沐白反而忽然弯了身子，泄了气，一脸无奈：“说是这么说，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龙胥鄙视地瞥了安沐白一眼，语气一变，轻悠悠地道：“玩儿游戏嘛，自然要有通关线索才对。”

        龙胥聪明，安沐白自认也不笨，闻弦知雅意：“你是说……那首歌？”

        “对！”

        龙胥转眸看向天边渐渐消失的火光，语气轻缈却含着肯定：“我说的线索，就是那首歌！”

        PS：本章里出现的歌词来自由《妻书》翻唱的《酒画香》，亲们可以在5ING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