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二章 白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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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缠灵鬼怨》
作者:风墨染
字数:3032
更新时间:2017-02-27 18:04:23
秦千里一去不归,落姑娘就在落家大宅里,带着孩子等啊等的,等了五年。
清醒的时候是抱着孩子等,疯癫的时候,则是满院子的跑,大喊大叫着‘秦千里你负我’、‘你负了我’的话,渐渐地周围的人家都搬走了。
从春到冬、从冬到夏,落姑娘等了整整五年,等到一头青丝都成了白发,或许她自己也知道,秦千里负心了,她再也等不来他了。
她再也等不到那个给她一纸婚书,许她盛世桃花的人的人了。
牛水生一头栽倒在桌上,手上还拿着酒杯,嘴里嘟嘟囔囔骂着秦千里,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牛耿,在听着牛水生诉说那些陈年往事时,直呼对不起落姑娘,老泪纵横。
安沐白沉默着放下酒杯,随着低低一声轻叹,外面蓦地一声闷雷炸响,刚刚还艳阳高照,转眼间就阴云密布起来,狂风呼啸,怕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该知道的都清楚了,安沐白起身跟老板刘大娘交代了一声,随后便扶着醉醺醺的龙胥除了酒肆,想趁着雨还没下起来,先回到农舍从长计议。
龙胥身材高大,看着有一米八往上,浑身肌肉结实,安沐白才一米七多,两个人差了一个头有余,他把龙胥架在肩膀上,是真把自己当成拐棍了。
“别走……别走!不能再走了。”
他刚扶着龙胥走出酒肆,身上这个醉的迷迷糊糊的人就开始嘟嘟囔囔地,他离着他那么近也只听了个大概,便当成是胡话没在意。
因着狂风作祟、大雨将至,街面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店铺闭门,连着小摊小贩都只剩了个摊位。安沐白对杏花巷不熟,来时的路也只记了个大概,如今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无奈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龙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的走不动了,一百二十多斤的分量压在安沐白身上,要不是他本身也是健身房的常客,恐怕也扶不住身上这一坨,直接被压在地上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走的仍旧异常艰辛,陌生的街面上,多少次都想把这个醉鬼往地上一扔,可也只是想想,最后还是咬着牙抗着人继续走。
龙胥,你醒了之后要在跟我爷来爷去,老子现在就把你扔在这儿!安沐白一边流着汗扶着龙胥,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腹诽。
天空愈发的阴沉了,雷声阵阵不绝于耳,安沐白心中忽然一沉,浑身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久违了的异样感霎时席卷全身。
那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毛骨悚然的冰冷感。
狂风飒飒,店铺的招牌被吹得哐哐作响,整条街上只有安沐白和龙胥两个人,再加上其中有一个醉的不省人事,安沐白忽然有种孤军奋战的孤独感。
他先是叹了口气,随即摇头甩出这种不合时宜的感觉。他弯腰把龙胥放在一处被吹倒的摊位上,随后直起身,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暗暗打量着四周。
这条街道很陌生,却又分外熟悉,安沐白在心中思索片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中浮现出一抹恍然之色。
这条街道,不正是他刚一进入游戏时,踏上的那条街景么!
安沐白僵硬着身子,瞳孔猛地一缩,随后又快速平复下来,一呼一吸愈发缓慢镇定。他换换仰起头看向天空,灰暗中隐隐透着一丝猩红,不祥之兆。
“小楼畔歌谣响回眸望,潇潇的风儿也微凉。宣纸旁画笔上墨未干,抚过了是谁的模样。雨轻寒油纸伞老酒巷,举杯落尽只是惆怅。凝眸盼人影漾歌婉转,画影下落尽仅彷徨……”
悠扬婉转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如诉如泣,正如她歌中所唱,惆怅彷徨。
“笔墨轻研,忆你的模样,袖微挽、酿酒香。看那一丝留下的微汗,渲过纸、花了妆……”
远处,一个淡红色的人影换换走来,身形纤细窈窕,红衣白发,而歌声也愈发清晰。
“月色楼倚,等待黎明期,听歌响、谁眺望。此刻画颜,为我余生盼,掩墨香、宣笔染,画一张来世看……你晾着酒香,我描绘宣画遗憾。而我想,画尽了千张,你离去背影难忘……秦郎!我难忘啊!”
身披火红嫁衣的女子抱着一卷画,跌跌撞撞地向安沐白走来,待看清眼前青衫俊秀的书生时,一滴血泪忽然自眼角落下,滑过白皙光滑的侧脸,挂在下颚久久不落。
落姑娘痴痴望着眼前让她牵挂一世,无法忘怀的情郎,眸光似泣含怨,颤抖着启唇:“秦郎,你终于……回来了。”
安沐白僵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眼前女子,嘴巴张张合合地,不知该说什么才能不刺激到,眼前这个神志已经不正常了的人,往日里的伶牙俐齿也统统消失不见了。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种种离奇事件,如何看不出这个眼神似嗔含怨的女子,其实早就化为厉鬼,不属人间了。
也不知这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地狱里的刑火、真实的鬼怪都能出现。
安沐白深吸口气,尽量扯开嘴角露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学着牛水生叙述中,秦千里对女子的称呼:“落儿,我……回来了。此番前往求药,遇、偶遇一伙匪患,这才迟了归来的时日。好落儿,你、你别怨我。”
他磕磕巴巴地学着古人说话,可落姑娘那边却迟迟不作回应,目光痴痴地望着他,任由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安沐白无奈,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随后上前轻轻抱住落姑娘,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另一手缓缓抚着她的脊背作安抚状。
这么多年了,他还真的从没试过去抱一只厉鬼,这一时刻足以载入史册了!
然而,无论心中多发毛、多无奈,他都必须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她是穿着鲜红嫁衣死的,虽还不知是什么死法,但看着她死时都还紧紧抱着那幅画,还穿着嫁衣,足以了解她有多么不甘、多么怨恨。
安沐白最怕遇上这样的鬼怪,执念太深不入轮回,死前是什么念头死后往往更为疯狂,就像单细胞生物一样,只会重复着死前最后的执着。
所幸的是,这样的鬼不常见,就算是偶然遇见,它们也不会看得见旁人,一心只有自己执着的人事物,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危害不大。
可惜,安沐白时运不济,偏偏就遇上了这种最难缠的鬼,还好死不死的成为了它的目标,也只能小心地顺着来,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悲剧。
冰冷带着腐朽的气息不断送入鼻尖,安沐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怀抱却愈发轻柔和暖:“落儿,这些年来是我负了你,如今我已回来,要打要罚,我随你处置。”
落姑娘轻轻摇头,推开了安沐白的怀抱,目露痴情:“秦郎,你不懂我。千万恨,恨君在天涯。今日君归来,不负我相思。秦郎,我终于等到你了。”
安沐白面上怜惜地看着落姑娘,心里却一脸懵逼,古人的诗词都这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吗?他怎么除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中间的都听不懂呢?
落姑娘却不管他是怜惜还是懵逼,怀抱画卷深情轻抚,又满目凄然地看向他,哽咽道:“秦郎,当日你留下一幅画卷、一纸婚书便离我而去。妾身如蒲草,唯秦郎可以托付。秦郎,今日归来,可愿与我共赴白首之约?”
“白、白首之约?”
安沐白傻了眼,他是想暂时安抚下她,却从没想跟她共赴什么白首之约啊!
“秦郎,你也嫌我弃我?不乐意娶我?”
落姑娘满目惶然,可安沐白分明能感受到,他在质疑她的时候,她身上突然暴涨的戾气,血红色的长指甲死死抓着手中的画卷。
“不不!落儿,你怎能如此想我?你乃我一生挚爱,如何说出嫌你弃你的话?”
安沐白着急忙慌地安抚着她,唯恐说的迟了,自己就得血溅当场。
落姑娘似乎被他着急的模样逗笑了,周身戾气尽消,眸中如盛满倾世桃花,美艳夺目。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满腹怨气的厉鬼,分明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姑娘。
一时间,安沐白突然觉得有些怜悯她,看着她的目光真实柔和了许多,在开口说出的话也带上了几分真心:“落儿,你若有愿,我岂能不允。”
一番话说的情深几许,不论别人信不信,落姑娘是信了,从她拉着安沐白就往落家大宅走的举动,已经能够看出她此时迫切的心情。
安沐白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龙胥,他还醉倒在摊子的木板上,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响亮的鼾声,显然是醉的不轻。
他有些担心,不是担心龙胥,而是担心这个家伙醒来能不能猜到他在落家大宅。蓦然间,他想起刚出酒肆时,龙胥说的醉话。
“别走。不能再走了。”
转回头,安沐白心中倏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把他缠绕起来,可却依然无法阻挡他迈向落家大宅的脚步。
只希望龙胥能聪明点,别犯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