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乔茵揉了揉太阳穴，不禁叹息一声。

        她来开源建筑公司已经一年多了，但还是每天做着杂七杂八的工作，和实习的时候基本没有区别。原因很简单，她常常丢三落四，上级安排的工作转眼就能忘掉，为此她特意准备了一个便笺本，用来记下所有要做的事情。

        从小到大，她的脑袋里就只有父母和她自己的必要信息，剩下的就是一句话。

        我在等一个人。

        乔茵无数次在便笺本上写下这一行字，然后托腮定定地望着窗外，目光涣散。

        墨色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孤单地挂在空中，凉薄的月光洒下来，映在了她姣好的面容上，那薄唇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还真是……莫名喜欢这样的夜晚呢。

        只是每到了这个时候，心脏就像是缺了一块，隐隐的疼。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乔茵还是个高一的学生，班里组织春游，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客车最后面的角落里，一路上颠颠簸簸，她忍受着胃里的不适，始终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以分散注意力。

        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海岸线让乔茵眼前一亮，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内陆，还真没有见过大海。

        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期待。

        下了车，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乔茵把鞋子丢到一边，赤着脚奔跑在沙滩上，感受着海水拍打脚丫的清凉。

        她渐渐走进了大海深处。

        海水已经过腰，水纹在眼前一圈一圈晕开，乔茵有些头疼。

        大脑像是生了锈，迟钝的很，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惜没有奏效。

        思维刹那间停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扑通！”

        乔茵一头栽进海水里，一个浪打过来，娇小的身躯眨眼之间被茫茫大海吞没。

        腥咸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而来，灌进她的耳朵里鼻腔里，残存的意识汇成了四个字——我要死了。

        都说人在临死前一生的事情会在眼前浮现，但乔茵却发现这根本就是扯淡，趁着还有力气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这毕竟是及腰的海水，浪一个接一个打过来，根本就站不住。

        有光芒透过眼睑照射进来，红色的。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凭借着本能去寻找光芒的来源，发现那轻微的红芒是脖颈处戴着的一块红翡散发出来的。

        红翡呈泪滴状，是七岁那年爷爷送给她的。

        自小乔茵的记忆力就特别差，前一秒叮嘱她的事情，恨不得一转头就忘记了，家里人为此还带她去医院看病，可根本就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块红翡，说是从古代传下来的灵物，可以固定住人的记忆，就用黑线穿起来，亲手给乔茵戴上。

        说来也怪，有了红翡之后乔茵的记忆力居然真的变好了，生活也就渐渐恢复了正常，乔茵因此慢慢找回了久违的自信。

        有时候考试，她也会在前一天请求红翡赐予力量，让她顺利地通过，结果还真的应验了。

        但乔茵是真没有想到濒死之际，红翡居然发光了。

        更神奇的是，就在那光芒越来越亮的时候，有一双无形的手托着乔茵的后背，一点一点推动着她的身体，她也因此获救。

        在医院里回忆起这一段，乔茵皱着眉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那么混乱，应该是幻觉吧，可那种感觉偏偏又非常真实，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推力将她送到了水面上。

        而在昏迷之前，她更清楚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前来探望的同学们也证实了这一件事。

        班长坐在病床边缘，语重心长地说：“乔茵，你怎么能独自一人去海里呢？多危险啊。幸亏季深同学发现你浮在水面上，他又会游泳，才在大家的帮助下把你救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乔茵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当时没想那么多……”

        只是不喜欢人多而已，从小到大，她都和喧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班长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季深抢了先：“乔茵没事就好，不然我们先走吧，她需要安静。”

        “明明就是自找的，还不服气！哼。”有个女同学甩了甩手作势要走。

        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附和道：“就是就是，每次集体活动都要出岔子，害得大家都没办法好好玩！”

        “好烦啊，大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

        班长故意干咳一声，当下没人再多嘴多舌，所有人陆陆续续出去，刚才还人满为患的病房一下子空了。

        乔茵叹息一声，把正在输液的左手塞进单薄的被子里，闭目养神。

        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听得太多了，总有人说她笨手笨脚什么事都做不好，说她不合群，别人一个一个笑得跟花儿一样，只有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某个方向。

        “别理他们。”

        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像是山谷中叮咚流过的泉水，润泽了乔茵干枯的心灵。

        她猛然间睁开了双眼，四下望去却是什么人都没有看见，病房里无非就是三张病床和相应的床头柜而已。

        大概是幻听了吧。

        乔茵半躺在病床上，逼迫着自己不去在意刚刚那句话，可越是这样那个声音就越是挥之不去，单曲循环似的在脑海之中一遍一遍回响。

        “别理他们……”

        乔茵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无数的蜜蜂在飞，简直快要炸了。

        “好烦啊，刚刚到底有没有人在说话？”

        喊出来之后乔茵觉得好多了，话音落尽一片沉默，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周围静得可怕，甚至能够听到液体从玻璃瓶滴落的声音。

        “唉……”

        沉重的叹息声幽幽地响起。

        凉意蔓延上脊背，乔茵抖了抖，吓得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谁？”

        一抹模糊的殷红衣袂从眼前掠过。

        不知怎的，乔茵内心的恐惧忽然减弱几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就是这个“人”救了她。

        他不坏。

        但乔茵还是紧紧闭上了双眼，生怕看到的是翻着白眼血糊糊的一张脸，就跟鬼片经典镜头似的。

        她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就站在病床前，于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才再一次听到他清冽的声音。

        “你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