汭南城东，林府。

        章炎平年事已高，自三年前辞去了武艺师傅的职位，搬到汭南城东的林府，与他的女儿女婿同住。

        他虽归家，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苏叔仪与公孙濳二人每月少不得要亲去林府与他叙谈，再向他请教武艺。

        今日是章炎平六十四岁的寿辰，他教导苏叔仪、公孙濳二人武艺十多年来，三家人往来亲密，故此次均来为他祝寿。

        因不是整寿，林家也没有大办，只是叫了一些亲朋好友，席开两桌，男宾们在外间，女客在屋内。

        席间两边言笑晏晏、飞觥献斝，章炎平独有一女嫁给林家，林家同是习武世家，故风气开明，里外两席不避人言。

        章炎平早年走南闯北最喜交友，今日热闹，他看着有弟子二人文韬武略、一表人才，于是愈添豪兴、酒到杯干。

        “酒呢？怎么就没酒了。”章炎平摇着空酒瓶，呼道。

        有仆从连忙端了几瓶酒水放在桌上，公孙濳一向不善饮酒，看着桌上刚刚摆上几瓶酒水，心中大呼不妙，他与叔仪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今日少不得要陪他喝酒了。

        苏叔仪在席间忽然听见有人唤人他，他仔细四看，发现有一女子隔着一个梨香画屏偷偷唤他，那女子年方十五，是章炎平的大外孙女，名唤淓儿，温厚和平、聪敏文雅，苏叔仪与公孙濳二人因常来林府走动，故三人甚是熟络。

        苏叔仪寻了个借口，离开席上，偷偷跟着林淓儿来到院中。

        “师侄女，你偷偷唤师叔我是有什么事啊？”苏叔仪吊儿郎当地问道。因为他是章炎平的弟子，而林淓儿却是章炎平的外孙女，故他二人虽然年纪相仿，但辈分却差了一辈。

        “苏叔仪，你不许喊我师侄女”林淓儿怒道，每回见了这苏叔仪都少不得要生上几回气，她收敛形容，说道：“外公酒兴上来了，待会儿少不得让你们喝酒，我将那酒水做了个假，瓶口有螺纹青釉的其实是水。”

        “哎哟，你还挺贴心，师叔这厢谢过了。”苏叔仪作势谢道。

        “你”林淓儿看他还是自称师叔，气上心来，又懒得与他计较，说道：“你回到席上记得将此事告诉公孙师叔，他一向喝不得酒。”说完，又取出两颗药丸递给苏叔仪：“这是醒酒丹，你们偷偷吃了，说不准我外公待会儿要拉你们练剑呢。”

        苏叔仪接过，调笑道：“我虽不善饮酒，但相比公孙已经算是善酒之人了，你又是假酒又是醒酒丹，看来心上惦记的不是我苏叔仪，而是你公孙师叔。”

        “你”林淓儿叫他说的话气红了脸，又羞又愧，未语先飞红，十五岁小女儿的模样甚是好看，见苏叔仪盯着她的脸瞧，林淓儿急急转了身，飞似得离开院子，走了。

        “哎，怎么就走了？”苏叔仪蹙眉疑惑，心中嘀咕：‘这师侄女怎么越大脾气越古怪了？’

        待苏叔仪回到席上，偷偷将醒酒丹给了公孙濳，又将假酒放在他二人跟前。公孙濳知道不必饮酒，方歇下心。

        酒足饭饱、须臾茶毕，章炎平不改武人风范，叫了他的两位徒弟来到院中，要考量公孙濳与苏叔仪的武艺。

        因是寿诞，章炎平又喝了酒，公孙濳提议用柳枝代替刀剑，得到众人一致赞同，于是他一个跃身就折了院中的三根柳条。

        初始，三人还势均力敌，打到后来，苏叔仪渐渐落了下风，相比较刀剑之术，他更醉心于过路阴阳之学。

        剩下公孙濳还在苦苦招架章炎平的剑招，因顾忌师父年纪大了，他每每出招都保留三分。

        “你刚才没吃饱吗？快点全力以赴”章炎平冲公孙濳大声道。

        公孙濳知道师父的心性，不敢再应付，使出浑身解数，见招拆招，打得章炎平心气高涨，自从回到林府颐养天年，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地打一场了。

        二人均全力以赴，一开始还在院中平地上打，后来不拘于地形，众人只见这二人飞来飞去，打得难舍难分。

        后来，公孙濳一个马踏飞燕，跃至亭上，再折回，冲着章炎平一剑驶来，这一招凌厉狠绝，乃是焸阳剑法中最是克敌制胜的一招。

        章炎平眼看避无可避，使出剑招，不退反进，反要先打他下盘，公孙濳半路遭劫，不得不翻身落地，应付章炎平的奇招，此时，章炎平手中的柳条打到公孙濳的后背，收势。

        “徒儿输了”公孙濳道，将柳条扔到园中。

        “你经验不足，假以时日，必定会超过为师。”章炎平满意地拍了拍公孙濳的肩膀。

        章炎平又看着一旁的弟子苏叔仪，说道：“没有为师督促，你肯定又偷懒了，这武艺之事需要勤加练习才好。”

        苏叔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里席的女客们看到比试结束，又纷纷坐下来闲谈，章炎平的女儿林夫人拉着公孙夫人到园中散步。

        “令公子文韬武略，公孙夫人有子如此，叫我好生羡慕。”章炎平的女儿林夫人夸赞道。

        公孙夫人谦道：“有赖令尊教导有方，我儿方才有今日的武艺。”

        “公孙夫人，我是武人之女，不会拐弯抹角，今日想问你，我的女儿淓儿可否配得上令公子？”林夫人开门见山。

        公孙夫人没有想到林夫人说话这般直接，倒叫她不好回答，只因她是读书人家，不知道这原是出身江湖人家的林夫人的脾气心性一直是这般率直坦荡。

        “淓儿小姐温柔识礼、美丽大方，配我濳儿乃绰绰有余。”公孙夫人斟酌了一下，说道。

        林夫人听后，眼睛一亮，说道：“那”

        还未等她说完，公孙夫人又道：“只是，濳儿的婚事外子早有打算。”

        “不知公孙夫子相中哪家小姐？”林夫人问道。

        “这”公孙夫人喃喃道：“此事还未决断，不好说来。”

        林夫人一听，脸色一变，问：“公孙夫人若是看不上我的淓儿，不如直说。”

        公孙夫人一听，感到为难，说道：“请林夫人海涵。”

        林夫人看公孙夫人面有难色，不似作伪，想到两家的关系，做不成亲家也没必要撕破脸，于是无奈道：“那就是他们二人无缘了。”

        此事就此揭过，二人在院中走了一圈，复回到内院。林夫人倒是放得开，已经想通，只是公孙夫人心事满怀，满腔愁绪，还要故作平静。

        两家人回去的路上，苏叔仪与公孙濳走在最后，二人言谈说笑，苏叔仪将今日林淓儿暗中相助一事告诉公孙濳，调笑道：“我看她是有心于你呐。”

        公孙濳一听，正色说道：“此事事关女儿家声誉，你万万不可再拿来说笑了。”

        “我说的实话，怎么就玩笑了。”苏叔仪正经说道：“看来你于她无心，哎，公孙，你到底喜欢哪种女子啊？”

        “哪种女子？”公孙濳喃喃自语，想着自己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想着问题，于是答道：“未曾想过。”

        “你啊”苏叔仪叹道：“只晓得读书了，你将来若是老来无伴，就与我一处吧？”

        “你又不正经”公孙濳拍了拍苏叔仪的头，二人嬉闹，如幼时一般。

        夜间，公孙濳躺在床上，想着苏叔仪的问话，脑海一片混沌，想着想着，竟做起梦来了。

        梦里，他在一处繁花似锦的地方，那里遍地花草、清香四溢，他好似变成幼儿，有一位女童带着他玩耍，玩着玩着，不知怎么就长大了，那女童也变做少女。他却还拉着那少女的手，心中欢喜，甚至亲吻了她的脸庞。

        清晨醒来，公孙濳忆起昨夜的梦，想到自己亲吻少女的脸庞，就羞红了脸，耳根发热。他仔细回想梦中那位少女，竟然有中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她的模样，只知道那位女子异常貌美，一双眼睛清澈空灵，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公孙濳心中叹道：“人说春梦了无痕，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