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残夜漏更，春雨寒宵，潇潇听取。

        公孙濳与那祖孙二人坐在堂屋里，借着忽明忽暗的油灯，编织筐篓。

        公孙濳看着这祖孙二人飞快的动作，问道：“朝廷向你们每户征集一百个篓筐，不知所给的时间有多久？”

        “半个月”张老汉叹道。

        公孙濳乍闻半月期限，惊道：“怎会？你家不过两口人，一老一弱，这杂役委实太重了。这般分配实在不公。”

        “官府才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他只管收齐筐篓，按户分派，根本不管我家有几口人。”张老汉叹道。

        “哎”公孙濳想到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叹气，也不好问张老汉家中为何只有这老弱二人，怕勾起人家的伤心事。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岂知春去何处？不入贫家。人徒冻饿，悲歌北境，叹大好河山，难遮丧乱。

        辛巳藏于窗外听他二人言语，想到一路行来所见惨状，亦感难过。

        她想起屋后堆放了很多藤条，就悄无声息地来到屋后，藏在屋檐低下，借着稀松的月光编制篓筐。辛巳多年苦练，功力深厚。她长期夜行，夜中窥物对她本不是难事，只因她不会编织，断断续续地试了好几次，不断回忆刚才张老汉教公子的方法，割破了好几回手，才好不容易找到编制之法。

        荒野山坡、竹篱茅舍，屋内三人，屋外一人，齐力为这一百个篓筐连夜赶工。因知时间有限，四人均不敢懈怠，将近整夜不敢合眼。

        公孙濳日间赶路本就已经疲倦，为了打消睡意，不停地与张老汉对话，将这每年的粮食收成，赋税，徭役多少都打听得十分清楚，也为百姓身上的重担感到心痛。

        “穗儿多大了？”公孙濳问道。

        “十四了”张老汉回答。

        公孙濳听到穗儿已经十四，吃了一惊，他看那穗儿形容瘦小，以为不过十岁，原来已经十四了，可以想见这祖孙二人日常生活必定十分辛苦。

        公孙濳想到自己今夜借了人家屋舍居住，吃了人家的饭食，自己吃的可能是这户人家最好的食物了，公孙濳不再言语，默默地赶制着篓筐。

        天光微亮，春雨停歇。辛巳连夜赶制了五个篓筐，她趁着天光大亮之前，悄悄地把这五个筐篓堆放在屋前，那茅屋檐下早已经堆放了好些个编制好的篓筐。

        屋内，穗儿在一一清点昨晚编制的篓筐，她数来数去只有一个十五个，加上之前编制好的八十个，加起来只有九十五个，没到完成一百个的数量。

        “爷爷，不够，还差五个，还差五个。”穗儿焦急地说，又赶紧坐下来，继续编制。

        张老汉闻言，叹道：“怎么还差五个？”

        公孙濳看到祖孙二人着急的样子也感到心慌，忽然，只见张老汉摔倒在地。

        “张老伯，张老伯。”公孙濳赶紧扶起张老汉。

        穗儿见到爷爷摔倒，惊得赶紧过去。

        公孙濳扣住张老汉的手腕，他与章炎平学武多年，倒是会一些急救之法，他按住张老汉的人中，又按了他头上的几个穴位。

        “公子，求你救救我爷爷。”穗儿看到公孙濳的动作，哀求道。

        公孙濳手下不停，半响，张老汉悠悠醒来，他睁开眼，问到：“我这是怎么了？”

        “张老伯，你刚才晕倒了，你赶紧去睡觉吧，你太累了，身子受不住。”公孙濳说。

        张老汉坐起身，说道：“我不能睡，篓筐还没编好呢。”

        祖孙二人又赶紧拿了藤条编织，公孙濳看劝他二人不住，数了数屋内的篓筐，确实只有十五个，他又来到屋外檐下，细细地数了数屋外堆放的篓筐，发现有八十五个，加起来刚好有一百个。

        “穗儿，张老伯，不用编了，已经满一百个了。”公孙濳兴奋地说道。

        “满了？真的满了”祖孙二人将屋外的篓筐又细细数了一遍，真的刚好有一百个。

        “我记得屋外只编了八十个啊，怎么多出来五个。”穗儿疑惑道。

        “满了就好，谢天谢地。”张老汉才不管数量对不对，只要完成官府规定的数量就行。

        此时，一干差役来到屋外，用力推开这座农家的柴门。

        “张老汉，收篓筐了。要是没有做完，穗儿可是要跟我们走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恶狠狠地说道。

        公孙濳乍见此人，不禁皱眉，这种模样，哪里有一份差役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强盗恶霸。

        张老汉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说道：“差老爷，已经做完了。”

        “做完了？怎么可能？”差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对着其他差役说道：“哥儿几个去数数。”

        其他的差役粗手粗脚地数了数，回禀道：“大哥，有一百个了。”

        “真的？不可能吧，兄弟们一个个都打开看看，不能让他们滥竽充数了。”大汉说道。

        几个差役粗手大脚地清点着堆放好的篓筐，公孙濳看着他们粗鲁的动作，想到昨晚他们辛辛苦苦的编制，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这叫好了？张老汉，你看，这儿破了，这个不算，你们没有做满一百个！”大汉又说。

        “这是刚才被你们弄坏的，我们编出来明明都是好的。”张老汉辩解。

        “哥几个，把穗儿带走”大汉吩咐。

        “不要捉我，爷爷，爷爷”穗儿挣扎。

        公孙濳剑未出鞘，拦道：“放手，你们这样欺霸良女，与土匪恶霸有何区别？”

        “哟，还有帮手啊”大汉说道，对其他差役使了个眼色。

        差役门拔起刀，纷纷向公孙濳扑来，公孙濳举剑招架，剑不出鞘，仅用剑柄，一劈一刺，行云流水，打得那些个差役豪无招架之力。不过一会，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干差役就纷纷倒地了。

        “公子饶命，我们不敢了”大汉跪下哀求。

        公孙濳将剑挂于腰间，来到大汉身边，他平身最恨以暴治暴，但很多时候，用武力来解决一件事是最有效的办法。

        “张老伯家的篓筐，官爷要怎么算？”公孙濳问。

        “满了，满了，一百个整整的。”大汉低头哈腰道。

        “既然满了，官爷门带上筐篓走吧。”公孙濳说道。

        差役们推着篓筐走了，张老汉与穗儿不停地对公孙濳到道谢。公孙濳忧心忡忡地取出两锭银子，交给张老汉。

        “使不得，使不得，公子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张老汉推辞。

        “张老伯，我看那衙役不是善人，只怕是故意为难你们，待我走后，兴许还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你还是带穗儿去外地投奔亲戚去吧。”公孙濳恳切地说，将银子硬塞到张老汉的手中。

        “公子善心，小老儿在此谢过。”张老汉拉着穗儿道谢。

        公孙濳取了马，走到院外，骑上马远去。

        穗儿说道：“爷爷，这个公子真是好人。”

        “是啊，做官的要是都像这位公子这样，我们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张老汉望着公孙濳远去的背影叹道。

        “只是这筐篓怎么多了五个呢？”穗儿疑惑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