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西风作楚声，卧闻落叶打窗鸣。“回光返照”一词犹如一记惊雷，公孙濳听来似重伤击震，孙怀民言说之下，辛巳已经时日无多，公孙濳的一线希望都被判了死刑，他今晨还沉浸在辛巳清醒的喜悦中，却不想马上就要天人永隔。

        公孙濳朝着孙怀民一偮，痛道：“孙大夫乃是当世名医，晚辈求您尽力一救。”

        孙怀民观他沉痛的面色，说道：“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让她多缠绵几日，医者治病却不能治命啊。”

        这番言语进了公孙濳耳中，犹如万箭穿心，他绝望道：“难道辛巳就必死无疑了吗？”

        孙怀民闻见公孙濳之言，说道：“若是能求得忠毅王府的演轮来诊治，或许尚有一救！”

        “演轮？”公孙濳蓦然听见这个名字，只觉耳熟，后来想起那夜他与辛巳在外城遭到埋伏之时，辛巳伤了左臂却不去医，曾说过她有演轮亲制的伤药，后来自己送她回去后亲上伤药，那伤药确实疗效奇好。

        于是公孙濳故作无意地问道：“这演轮又是何人？孙大夫为何说到忠毅王府？”

        孙怀民望向屋外，看着远处的朱门红墙，说道：“这演轮是一名女子，她本姓周，山阴周氏原是太医世家，只因周太医贻误了先皇后的病情，周氏一门医者皆被下旨处死，男丁流放，女子则没籍为罪奴，演轮是周太医的唯一的嫡亲女儿，她就是忠毅王府的罪奴，但王妃却以礼待之。”

        公孙濳行至孙怀民跟前，问道：“依孙大夫所说，这演轮可以救辛巳一命？”

        “或许可以！”孙怀民说道。

        “只是……”公孙濳话未出口就已收声，他想到这演轮身在忠毅王妃，名为王府罪奴，应该唯王妃之名是从，要取下辛巳性命的就是忠毅王府，王府中人怎么愿意来救活辛巳呢。

        “如果晚辈亲自去求见这位演轮姑娘？她是否愿意诊治呢？”公孙濳问道。

        孙怀民说道：“她医术虽高，但却冷情冷性，只医治王府让她医治的人。”

        “照这么说，这天下之大，竟没有能救辛巳的人？”公孙濳合上双眼，神情苦楚，难以忍受。他话语凄凉，似决绝之音、

        这绝望至极的无意之言，听到孙怀民耳中却有了别的意味，他思量一会，捻须说道：“或许还有一人可救辛巳姑娘的性命。”

        “是谁？”孙怀民的话无疑雪中送炭，公孙濳急问。

        “那人能救命，但你们却不一定能寻到他。”孙怀民说道：“他便是我的师兄农本草。”

        “他在何处？”公孙濳问道：“求孙大夫指点一二。”

        “他治病不喜循规蹈矩，足迹踏遍中桓蛮夷，三年前我曾与他见面于那南山之巅的绝壁峰下”孙怀民回忆道：师兄曾说他要出海游历，三年之后将归。算一算日期，如今正好三年整了。”

        这话听来仿佛一线曙光，急的公孙濳问道：“请孙大夫为晚辈指个明路，南山之广，不知往何处去寻。”

        “公子真的要去？”孙怀民为难地说道：“我那师兄不喜拘束，他海外出游能否归来尚且不知，况且如今天寒地冻，风雪将至，公子这一去，不一定能寻到他，还有可能葬身南山。”

        公孙濳却对孙怀民的担忧之语视若罔闻，他目光炯炯，坚定地说道：“此乃一线生机，晚辈非去不可了。”

        孙怀民看他意志坚定，不忍拒绝，随将那农本草的住处以及南山的山脉分布一一告知公孙濳，公孙濳牢记心中，心怕遗忘，又连夜绘制了地图，辛巳的伤情不能耽搁，须得及早医治。

        公孙濳当日急急地打包了物资，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带上孙怀民所赠的医药，往南山去了。辛巳昏迷不醒，公孙濳将辛巳背于背上，又用绳带将他二人束于一处，盖上保暖的斗篷，离开了北定城。

        那南山乃是公孙濳当初诱辛巳现身的地方，二人曾在这里想见相识，当时还是草木丰盛、莺啼鸟转，如今寒冬已至，草木凋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山中落叶遍地，公孙濳脚踩在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沙沙声便是空寂的山间唯一的声响了。

        至午后，公孙濳已经深入南山腹地，远离了人迹，连香火零落的庙宇也隔得远了。天空竟然飘来了雪花，雪花从小变大，渐渐地稠密了起来，公孙濳用油布搭在肩后，不让辛巳被雪花打湿，他自己却没有防护，急速快步地走在那山中。

        辛巳伤重，本就不能耽误时机，如今又遭逢雨雪，只怕到不了夜间，这南山就要被茫茫的大雪覆盖干净。

        “咳咳”辛巳在背上咳嗽了起来，她睁开双眼，清醒起来，看着四周的景象，是在山中，自己还被人背在背上，她虚弱地喊道：“公子”。

        “辛儿，你醒啦？”公孙濳脚步不停地走着，说道。

        “公子，”辛巳疑问：“这是要往何处去？”

        “这是在南山”公孙濳答道：“正要往那绝壁峰去。”

        “是下雪了吗？”辛巳被油布盖着，仅能看见足下，她闻到冰雪的气味，随即问道。

        “是啊”公孙濳说道：“是下雪了。”

        “南山广阔，又遇风雪，”辛巳问道：“公子为何要在这雪中登山？”

        公孙濳不忍将真实情况告诉辛巳，他不答问题，反问：“你冷不冷？”

        辛巳在公孙濳的背上，他们二人同盖着一张斗篷，又有他的体温温暖，怎么会冷，于是辛巳答说：“不冷”。

        她猜想自己刚刚清醒，公子为何要背着她冒雪登山，大病初愈之人在医馆静养方是正道，若非如此，定是她的伤势已经沉重难愈，天命将至。

        如今冒雪登山，肯定也是为了她的伤势，想到此处，辛巳急急地咳出声来，气息难平。

        “辛儿你没事吧？”公孙濳停下脚步，急忙问道。

        辛巳咽下喉中腥热，说道：“无碍，如今这雪下的这么大，实在太过危险了，公子还是赶紧回程吧。”

        “没事，”公孙濳答道：“我有地图，傍晚定可以到达绝壁峰的，你不要担心。好好地睡一觉吧，等你再醒过来，我们就到了。”

        “公子何必为了我的伤势而冒险？”辛巳断断续续地说道，她此刻已经猜到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于是又说：“天命难为，若是辛巳已经走到末路，何必再搭上公子的性命。”

        辛巳话尽，眼中流出泪来，她不过一介天涯亡命人，多年行似鬼魅，杳无声息，这一段日子能够与公孙濳见面谈话，又得到他的精心对待，已是难得，死也不惧，只恨自己身死之际，还要累及公孙濳为她冒险，她真的是又急又怕，喉中一股腥热袭来，重重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