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前尘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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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梦啼婆罗岸》
作者:石虱子3
字数:2549
更新时间:2017-03-03 16:16:30
论起公孙氏的来源,要从列国时代讲起,那时候列国诸侯王传位于嫡长子,嫡长子即位前谓之太子,其余诸子谓为公子,而公子之子,称为公孙,其后子嗣则以公孙为姓,故天下公孙姓者与旁的姓氏不同,同姓却并非同族。苍茫人世几多变幻,其中历史久远,兼有王朝更迭,公孙濳一脉祖上究竟来自哪位诸侯,失落已久,年代年纪已无处可考。
只知自前朝起,这百年间,他这一脉就居于北定,原先也不过是个耕读人家,守着些薄田度日,靠着纺绩针黹换些银钱,直到一位先祖高中状元,后来又升为朝中大员,这才正式开宗立祠,以诗书为念,诵读传家,历经百年,及至后来,公孙氏又出了几位名士大儒,桃李天下,北定公孙一脉方才有了这翰墨诗书之名。
奈何前朝末年,世逢天下大乱,战火燃起,耕田荒芜,以至民不聊生,仅靠树皮草根果腹,于是天下生民立减,公孙氏也人丁零落,直至璟候统一天下,立璟国新朝,定都北定之时,公孙氏也就独留公孙濳的曾祖父公孙钰一脉了。到如今,这公孙老宅,只有公孙巽一个男儿,他十八中举,后以进士之身入朝廷,才干优长,奈何为人过于清正,遭到同僚所参,以贻误公事为名降级处置,公孙巽也看透了官场扶持遮掩、处处照应的歪风习气,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无一分怨恨,细细将公务交代了,转过头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索性将那官位辞了。
他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每日就游山玩水,村野沽饮,担风袖月,走马观花。他这般任意洒脱,缘是因他父母早亡,无人管束,方能做那快活人。在公孙巽幼年时,他的双亲曾为他定下婚事,要与那名宦之后、西北蓊城齐氏之女成亲,奈何他年纪轻轻就自断仕途,齐家看他不见长进,加上路途遥远,于是将那女子另作他嫁,公孙巽倒也不以为意,还是过他那翻书泼酒的日子。眼看着,他要进了那而立之年,家中人丁凄少,景况寂寂,想着娶一门亲添置些人丁,方才想起那早年之约来,又听闻齐家将他那未婚之妻嫁与他人,心中愤愤,于是带上行装细软,一纸信书去了那西北蓊城,言明是要讨要媳妇。齐家见他本人亲自到访,又带着两家当年的信物,奈何当初许亲的长女已经嫁了出去,方才心焦,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其间,有一十五岁小女,名唤若华,她虽还未长开,但眼角眉梢已有风韵,娴雅莹润,那日,她于那屏风后偷看公孙巽,见他面色镇定,言谈举止不俗,心中认定此人绝不似那浪荡子,想到公孙氏是何等的诗书继世,随即亲自向父母提议解疑,愿嫁与那公孙巽,解她齐家燃眉之急。齐家无奈,以信书中未提及姓名为由,言齐氏之女皆可为公孙妇,公孙巽也不强求,答应娶齐氏幼女为妻,两家结秦晋之好。一年以后,齐若华嫁入公孙老宅,二人虽然岁数差距略大,但相处得十分融合。公孙巽也一改往日的作风,寻了一份太学夫子的职位,正正经经地过起日子来,然后,齐氏生育一子,这就是公孙濳父母的故事了。
因公孙巽教业繁忙,而公孙氏又是北定城的老户,亲友往来之间诸事良多,公孙夫人平日里倒是不闲,只是她从蓊城嫁来北定,离家千里,愁于没有娘家亲戚往来。这日,她幼年的闺阁友人,同为蓊城官家的杨小姐随夫来京述职,邀了公孙夫人相见,二人幼时相交,各为人妇,多年未见,自是有一番契阔要叙,加上公孙濳年纪尚小,于是她便将幼子留在家中,由乳娘看管。
小公子日渐长力,闹腾不止,不愿在房中呆着,每日都要往那园中玩耍,乳娘偏生是个懒性,不愿多动,每日要带着小公子走动,于她来说,却是辛苦。她这脾性若是在那钟鸣鼎食之家早会被换掉了,只因公孙府人员简单,再加上公孙夫妇为人良善,二人体恤乳娘要离了自己的亲儿,来奶别人的孩儿,于是便随她去了,只是吩咐了春英在一旁帮忙看着。春英原是齐氏的陪嫁,这回来了蓊城的熟人,也就跟着出了门去。只有乳娘一人,带着公孙濳在园中。好不容易等孩子玩得够了,午睡过去,乳娘牌性又范了,寻了那看守园子的老婆子在游廊下玩牌,将公孙濳随意放在那廊间长椅上睡觉。
二人玩着牌,说着这北定城里大富人家的肮私之事,好是潇洒,谈得正是兴起,不曾注意到公孙濳早已醒来,原来他见那廊边花枝上正栖着一只花蝶,于是悄悄地探出身去,想要捉了来玩,这廊下正是一座翠嶂,山石尖锐,纵横交错,公孙濳一个不稳,从那廊间跌了下去。黑衣女童早已察觉他的举动,暗暗在一旁守着,果不其然如她所料,这孩童是要跌下去的,她立时收敛声息,悄悄将那孩子接住,抱在怀里。这廊下藓多湿滑,石锥林立,若她没有接住,这孩子只怕已经命归黄泉了。女童吓了一跳,公孙濳却没当一回事,他从高处跌落,到了女童怀中,却并不惊呼,反而裂开嘴角无声的笑了,只当是他二人之间一桩好玩的事,想见相处已有默契。
女童抱着公孙濳匆匆离了廊下,去那翠嶂之后,为他收拢被乳娘解开的衣扣,这午后日头晒得厉害,乳娘见他出汗,便将衣扣解了,这会儿却不系上,也不管他会不会着凉。女童无奈地看着这孩子,眼疾手快地将一只蝶儿捉了,递给公孙濳,公孙濳拿在手中,兴奋地哇哇说话,很是开心。
听见童语,那游廊下的乳娘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还睡在长椅上的孩子不见了。待她寻着声音找去,只见公孙濳一人在那假山后玩耍,想到自己只顾玩牌,没有照看公子,也不知小公子是何时醒了自己走了出来,乳娘吓得紧紧抱起孩子,匆匆赶回了房舍,心中赍恨自己一时兴起耽于玩乐,幸好这小公子没有出事。
晚间,公孙夫人带着春英、春香两个丫鬟回来,还带着杨小姐所赠的人情土物,倒也和和美美,谁曾想夜里,公孙濳却烧了起来,乳娘自然是不敢将自己白日干的事说出来的,公孙夫人赶忙连夜找了大夫来诊治。
另一边,于僻静黑暗之处,黑衣女童正跪在一个脸庞瘦削、不怒而威的白衣女子身前,女童的声音还是稚子童语,语气却已冷性坚定,她说道:“若不是弟子将公子接住,公子今日只怕要遭大罪了。”
“嗯,为师今日不在,你倒是帮了我的忙。”白衣女子颔首说道:“那公子怎么还发起烧来了?”
“徒儿今日接住公子时,摸到他的衣衫已经湿透,那乳娘没有为他赶紧换衣,反而将他随意搁在廊上,任他穿着湿衣睡觉。”女童带着愤恨说道:“这乳娘偷懒耍滑,只晓得谈论家长里短,已经害了公子好几次了。”
“嗯,为师自会帮她寻个茬子,叫她自己辞了这份差事。”白衣女子低缓地说道。
听到师父要解决掉这个乳娘,女童欣慰地笑了起来,又怕师父看到她笑,忙低下头不语。
白衣女子吩咐道:“近日门中事多,为师少不得要忙一些,无暇顾及公子安危,你且多看顾些。”
“是”女童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