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有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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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梦啼婆罗岸》
作者:石虱子3
字数:2680
更新时间:2017-03-04 10:19:05
花落成泥、叶凋入土,韶华总是易过,光阴若那白云苍狗,渺渺茫茫,让人参不透、摸不着。菱花镜中容颜老,自有那伤情之人,怕见西风、怕说春花。
公孙老宅后花园中的紫藤已经花开花谢了三回,小公子公孙濳业已长到四岁,公孙巽虽还未给他开蒙识字,但他小小年纪、耳濡目染,诗词诸篇朗朗上口,甚为早慧,才情天生。这日傍晚,公孙巽自太学下了学归家,特意往那东市过了,捎带上这北定城中最有名气的糕点,三花果脯。待他步行至家,公孙夫人正带着儿子于那厅堂中玩耍。
公孙夫人见到相公归来,连忙站起身相迎,吩咐春香,将饭菜摆上。公孙巽听了,忙道:“别忙”,然后提起手里的包裹,举起来,说道:“夫人可知我今日买了什么?”
“不知又是从何处搜罗而来的古籍孤本,或者精妙棋谱吧”公孙夫人状似无意地道。
公孙巽听了,得意道:“非也,非也”,然后径直行到堂中逗弄儿子,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濳儿,猜猜爹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引得公孙濳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手中的包裹。公孙巽于那方木桌之上,将包裹打开,只见其中一精致小盒,打开盒盖,只见盒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三色果点。
“这又有何缘故?”公孙夫人探着身子查看,问道。
公孙巽笑言:“乃是东市新开的一家糕点铺子的果品,名为三花果脯,夫人且试它一试。”于是亲自取了一块,递到公孙夫人嘴边,公孙夫人接过,细细咀嚼,口中香清味美,迥于常物,她日常喜爱吃食,于做法上略有心得,此时却不知这三花果脯是用了何种焙酿之法。
她取过一块,递给一旁的公孙濳,公孙濳慢慢嚼着,只觉美味,竟顾不上说话了。
“想我素来于吃食上略有心得,却尝不出这糕点是用了何花之蕤、何果之汁?”公孙夫人叹道:“相公你快与我细细说来。”
公孙巽坐下,说道:“这乃是人家铺中秘方,生计所倚,怎会公之于众。”
夫妻二人又闲聊了许多,自齐氏嫁来,二人亲密友爱、言和意顺,成婚多载亦如胶似漆。四岁的公孙濳在一旁却是连连吃了好几块,眼看着这盒中糕点渐少,凝神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紧要的事了似的,不再吃了,默默地在坐在一旁听着他父亲与母亲闲聊。
“太学骄奢之风日甚,权贵望族子弟秉性乖张,不愿用功读书,日日只晓得斗鸡走马,弄气尚性。”公孙巽叹道:“做个先生也是打骂不得,我看这北定城,是呆不下去了。”
公孙夫人一旁听着,想起此人当年还不是不以功名为念,过那会酒观花、抛书吟诗的神仙日子,只是她面上不显,而是细细劝道:“相公何必为难,太学授业若觉烦闷,离了此处便可,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所。”
“夫人所言极是”公孙巽点头赞道:“我那同窗苏中秦,在汭南郡创建浍集书院已经十载,不如我去信一封?到他那里去谋个教职?”
公孙夫人笑道:“相公既已寻得去路,为妻自然相随。”
“只是汭南地处南境,乃是湿热之地,且不如京城人烟繁华、街市鼎盛。”公孙巽静默片刻,复担忧道:“想必浍集书院所给薪资必不如太学十分之二”。
“薪资虽不及如今,但想必汭南之花销比之京城要低得多。”公孙夫人说道。
公孙巽欣慰地看着公孙夫人,叹道:“我公孙巽何德何能,娶妻如此,连累夫人要与我共苦。”
公孙夫人笑着打趣:“箪食豆羹自有真情,不是有老话说的好,‘清闲无事,坐卧随心,粗衣淡饭,却一尘不染’为妻甚是赞同,如今烦扰奔忙,虽锦衣厚味却万状苦愁。若真论可怜,可怜的不是为妻,而是濳儿,只怕那汭南郡没有这好吃的三花果脯。”
说到此处,夫妇二人相视而笑,心中已有打算。
公孙夫人此刻发现公孙濳拿着一块三花果脯在手上,却没有吃,问道:“濳儿,为何不吃了?”
“濳儿已经吃过了”公孙濳昂首答道,手中却攥着一块三花果脯。
“那濳儿为何拿在手中?”公孙夫人疑惑。
“这是要留给姐姐吃的”公孙濳很认真的回答。
一旁端坐的公孙巽却是头一回听到“姐姐”之语,问道:“姐姐?哪位姐姐?”
“不知这回又是园里哪个洒扫丫头,濳儿自幼就惦记姐姐。”公孙夫人回答相公的问话,对公孙濳日常冒出的姐姐之语已经见怪不怪。
公孙巽拉着儿子,正色说道:“濳儿,爹与你说,你是长子,若是将来爹娘再添女儿,那也是你的妹妹,不是姐姐,你可知道,姐姐是称呼比你年岁大的女孩子。”公孙巽望着公孙夫人平坦的肚子开始对儿子谆谆善诱。
“姐姐?妹妹?”公孙濳似懂非懂得喃喃自语。
春香摆上饭食,一家三口坐下,斟酌慢嚼,不再谈语。
夜间,城西树林、荆棘遍地、虎狼同在、又似有那夜叉鬼魅藏身其间。一个约莫九、十岁小孩身量的黑衣人影却独行于那林中深处。及至一平坦山坡,一个白衣女子站立于此,山风呼啸,衣袂蹁跹,可见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辛巳来迟了,请师父责罚。”女童抱拳跪下。
“无妨,你起来吧”成年女子吩咐道。
“是”辛巳起身。
“小公子近日如何?”白衣女子问道。
“回禀师父,公子大好,虽然还未开蒙识字,但能背诵的诗词已经多不胜数。”辛巳答。
白衣女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公子俊秀可爱,聪慧灵性也是应该。”
白衣女子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徒儿辛巳,面色沉静,不言不语,半响,方才怒道:“自我走后,你是不是常于公子面前现身?”
辛巳大吃一惊,冷汗滴落,急急跪下,正声说道:“徒儿不敢,徒儿日日不敢忘记师父教诲,不可叫人发觉,自公子记事起,徒儿已经很少在公子面前现身了”。
白衣女子先是沉色,后厉声说道:“你要谨记,绝对不可现身于人前,不可叫旁人知晓你的存在,你只要守在那暗处护得公子周全,保重他的性命,直到他长大成人,知道吗?”
“徒儿知道,万不敢忘,必当时刻铭记在心。”辛巳低下头说道。
“嗯,还有何事禀报。”白衣女子见她面色坚定、言语凿凿,方才问道。
“徒儿今日探听到那户人家可能要搬离京城”辛巳回答。
“搬离京城?要去往何处?”女子急问。
辛巳说道:“徒儿探听到是那汭南郡的浍集书院”。
“也好,这北定城眼看着要越来越乱了。离了此处,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方法。”女子沉吟一回,又问道:“本门内功心法,你练到第几层了?”
“回禀师父,已经练到第四层了”辛巳答。
白衣女子点头,说道:“嗯,你需日日勤练,断不可荒废了它,不要耽于今日的安闲就忘了那埋伏的杀机。”
“徒儿每日都勤加练习,不敢荒废。”辛巳答道。
“那就行,你下去吧。”女子吩咐。
辛巳站起身来,她此刻的身量只及到白衣女子的胸前,她自幼是师父带大,师父虽然待她严苛,于她而言,却如父如母,于是问道:“若是去那汭南郡,师父可会与我一同前往?”
白衣女子观她眼中似有儒慕之情,不为所动,心下却厌烦异常,径直说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为师去不去汭南,自有定夺,你且下去吧。”
“是”
辛巳听见师父的警语,连忙将头低下,不敢让师父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泪光,然后取过身后的头巾将面部裹上,只留下一双皎洁的眼睛,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步履匆匆得赶回东阪桥头的公孙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