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辕看着自家皇弟离去的背影。

        司空轩作为最小的皇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只是稚嫩的孩童，司空轩一直没有什么心眼，对待他们都是对待兄长的恭敬。

        而且司空轩这个人没有什么野心，说是没有野心也不确切，毕竟谁不想做皇帝呢？只是司空轩虽然有野心，但却不会不择手段，这点和他以及司空凌都不一样。

        因此司空辕虽然暗地里会和司空凌斗得死去活来，但对司空轩却是尽到了作为兄长的责任，也一直真正的将司空轩作为弟弟看待。

        这么多年的相处，即使他们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多年的相处还是让他们有了一种默契。

        司空轩只身走出朱雀宫，定是有话要对他说，且是要避开顾籽汐对他说的。

        司空辕抿了抿唇，没有丝毫迟疑，转身跟在司空轩身后走了出去。

        外面烈日炎炎，司空轩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司空辕走了过去，站在司空轩的对面，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的等着对方开口。

        站在这样的烈日下，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顾籽汐虚弱的样子。这一刻司空轩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他想起顾籽汐对他所说，说她从未与皇上见过面，不知怎的就被封为了妃子。

        原本这些都是被他忽略掉的细节，然而这一刻却是全部都完完整整的想了起来。对面站着的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尊敬的兄长，司空轩直言不讳，“皇上，您与顾千金一面未见，为何会封她作美人？”

        司空辕没有回答，不知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

        司空轩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顾千金并非倾国倾城，不过是宰相之女，在朝中掌有一定的权势，然而却没有兵权。天下人都知道兵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很显然，皇上您封顾籽汐做美人也并非出于兵权考虑。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我想您一定另有考虑。但我也看的出来，您和凌王爷都在针对顾千金。凌王爷那边我暂且不考虑，但皇上您这边我就很莫名了。顾千金她有做错什么吗？为何您和凌王爷都要处处针对她？”

        “你的感觉倒是敏锐，”司空辕低头笑了笑，又抬头收敛了笑容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司空轩微微怔了怔，片刻后喃喃道，“她是什么人，她难道不是宰相顾淮安之女顾籽汐吗？”

        司空辕说道，“不错，她的确是顾宰相之女，但她也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接近我的棋子。”

        顾籽汐是一枚棋子？司空轩微微蹙起了眉头，认真回想先前他和顾籽汐相处的那段日子里顾籽汐是否有特别明显的行为。

        然而想来想去，他都没有想到，顾籽汐并没有特别明显的举动，她甚至没有刻意问起过皇上，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玄武宫的偏殿，每日吟诗作赋。

        司空轩有心为顾籽汐说话，然而也知道一个人已经认定的事旁人再怎么想改变都是难上加难。

        “是棋子那又如何？”司空轩盯着司空辕的眼睛，从容不迫道，“至少在臣看来，顾籽汐并未有任何逾越的地方。倒是皇上，这样一直刻意的为难一个柔弱女子，不怕引人非议吗？”

        这回倒是司空辕微微怔愣了，这么多年下来，原来一直温和无害的司空轩，也终于成长成了一个会在某一时刻露出尖锐獠牙的人了么？

        司空辕不禁低头笑了笑。自从登基以来他便很少再笑了，脸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戾气，叫人望而生畏。如今他这般笑，让司空轩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司空辕是个体贴的兄长，柳汐也还没有过世。

        岁月静好，让人只想将时光停留在那一时刻。

        顾籽汐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司空轩，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也是司空轩。她是感激的，总觉得只要身边有司空轩便会莫名的心安。

        在醒来后她的确还觉得有些疲乏，便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浅浅睡去。

        司空轩和司空辕说了些什么她无从得知，只知道自她醒来以后司空辕便变得有些奇怪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时找她的茬，也没有追究那一日她没有打扫好承乾宫的过错。

        她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每日念念佛诵诵经，不知不觉间便迎来了外国使臣到访熙和王朝的日子。

        外国使臣来访，作为熙和王朝自然要好好接待一番。司空辕早在十几日前便吩咐了下去，叫人准备了宴席，以示对外国使臣的尊重。

        那是在入夜以后，宴席已经布置完毕，王爷和大臣等一干人坐在大殿前，静静等待宴席开始。

        殿下众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顾籽汐一个人坐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百无聊赖。她着实是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席，只是作为皇上的妃子她必须要参加，若非如此她早就离开这空气浑浊的大殿到殿外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了。

        顾籽汐有些无精打采，显然并不热衷这类宴席。司空凌坐在殿下，身边坐着顾籽汐的姐姐顾清雅，半端着酒杯，目光落在顾籽汐身上，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顾籽汐无法忽略，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见是司空凌不禁微微一愣。

        她对司空凌着实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个神秘的人，即使是司空轩这样亲近的人也只了解他的一些皮毛。

        据说司空凌性情反复无常，他可能这一秒在笑，下一秒就在嚎啕大哭。也可能在这一刻赏你万两黄金，下一秒就叫人将你拖出去斩了。

        司空凌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的人，而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又是最难应付的，苦了他手下的那些人，服侍时都是战战兢兢的，深怕司空凌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斩了。

        司空凌的目光很有深意，顾籽汐看不出那深意是什么，又怕自己和司空凌这样遥遥对望会让其他人尤其是顾清雅误会，连忙像被针扎一般收回了目光。

        司空凌见她收回目光，低下头抿了一口苦涩的茶，唇角微微弯起。

        不多时，宴席正式开始。司空辕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穿着金色的龙袍，习惯性的微微抿唇，朝殿下的众人看去。

        宴席宴席，也就起到一个给外国使臣接风的作用。顾籽汐坐在离司空辕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和那外国使臣一唱一和，说着客套话，面上都带着客气的笑容。

        客套了一番，终于进行到了歌舞。好歹是有点东西看了，顾籽汐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漫不经心的看着几个舞女从殿的一侧轻盈飘出。

        这些舞女无一不是穿着艳丽的长裙，衣袖几乎要拖到地面上去。每一个舞姿都显得婀娜多姿，一颦一笑都极具魅惑。

        这些并不是全部。伴随着乐曲的进行，空中突然飘下了数不清的梨花，一瓣接着一瓣，在艳丽的色彩中极为显眼，写满了苍凉。

        紧接着一条白色的锦缎从天而降，接着就见一只纤纤玉手握住了它，白色飘逸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显然是今天的中心，就见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脸上蒙着面纱，长发飘飘，宛若是仙女下凡。

        很奇怪，她是今天的中心，一出场就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然而舞蹈却不如前面的那些舞女，虽说她也有柔软的腰支，然而整个的舞蹈却显出了一种可爱的笨拙。

        司空辕看着看着便入了神，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这女子的舞蹈并不华丽，却让他挪不开眼。

        不仅是她的舞蹈让人熟悉，她的身影也是这样令人熟悉。

        一曲完毕，舞女们行了礼，转身便要离开。就在这时司空辕却叫住了那名身穿白裙的女子。“等一下！”

        他从未这样失态，第一次失态是因为一个女子。

        白裙女子回过头来，看似不解的望着司空辕。

        她的眼睛是如此相似……司空辕屏住了呼吸，心底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把你的面纱取下来。”

        女子了然，不再是不解的神情。所有人都为司空辕这一奇怪的举动所不解，目光不自觉的都凝聚在了女子身上。

        接着他们就见那女子抬起手，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明亮有神的眼睛，柳叶一样的弯眉，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这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

        全场哗然。

        桂花糕入口即滑，吃完口齿留香，即使顾籽汐心中没有桂花糕的记忆，她也为这味道折服，不停的拈起面前桌上的桂花糕，眼睛微微眯起。

        顾籽汐此刻满心满意都是这桂花糕，她并未注意台下表演了什么，一直到全场哗然才反应过来。

        那名女子的面貌暴露在众人眼里，竟是像石子落进平静的水面一般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顾籽汐就见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眼中是难以置信和些微的惧怕。

        她四下望了望，很是不解。奇怪，他们在害怕什么？

        紧接着她就看到离她不远的司空辕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这些天来司空辕一直对她很是冷淡，对其他人也是如此。突然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也难怪她会惊讶了。

        不仅仅是司空辕，司空轩也是如此。他同样和平时一样反常，紧紧的盯着台上的那名女子，眼神难以置信。

        他们这是到底……怎么了？

        顾籽汐很是茫然，桂花糕也失去了所有的香甜。不知为何，看到那名女子，竟让她有一种排斥的感觉。

        连她也变得如此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