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按常规，对疑难案、大案或者作无罪辩护的案件，必须经所务会集体讨论。这是对每一位律师负责。建所以来，订下的第一条规定。江峰律师接手这一案件也不例外，所务会组织集体讨论。

        夜幕笼罩着大地。虔州律师事务所座落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夜晚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人注目着，这里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律师们正在讨论着案件。

        江峰律师向所里所有的律师通报了案件。该不该受理，敢不敢受理。在座的律师的心里都没有底。根据当事人的陈述和提供的材料，受理，律师们将卷入进官场斗争风浪中去，不受理，公民的合法权益将受到侵害。

        虔州律师事务所主任，年过花甲的老政法学院毕业高材生。从市司法局退休后，临时组织上分配到律师事务所负责的王讯主任律师，抓住主旋律，与所骨干江峰律师和其他三位律师交换意见后，一锤定音：“我们不接受当事人的委托，群众就会说我们是花瓶，本来通过文化大革命后，法治被糟蹋，公民对律师这一职业就产生陌生，我们作为律师自己本身不负起职业道德和社会责任感，不仗法执言，为民伸冤，社会上要我们这些律师干什么？我看接受委托，由江峰律师和实习律师王英两人负责，所里其他律师协助。”

        律师的职责就是调查，让事实真象说话，恢复本来面目。

        在设在三层楼层的银行办公楼上，江峰、王英律师找到人民银行盱江市支行金管股丁股长。这位一米八十，从部队转业下来的正营干部，说话直来直去，从不转弯抹角，还像军人气派。丁股长给两位律师泡好茶，给高峰律师递上一支烟，自己也点燃着一支烟，介绍说：“我是八六年七月十七日受人民银行盱江市李行长的委托，到江城市进行过调查。七月二十三日上午十点左右，地点是在江城市城市信用社信贷员办公室，在场有人民银行江城市支行金管股王股长，江城市城市信用社信贷员杨惠惠当时心情很紧张，对我们说：“今年四月二十日、二十一日、二十二日这三天，海宾市五交化经营部刘永田经理找我商量，说近期有一笔近百万元的货款到帐，要求我们不要扣款，我与刘永田经理经过几天的协商，达成一个口头协议：同意进帐，只收三万元货款作为抵逾期欠款，而这三万元货款是海滨市五交化经营部的利润，其他的款应当给对方拿去买货。四月二十四日下午，刘永田经理陪同盱江市的小魏到我们信用社办理汇票兑付和转帐。我当时去长春市办点事情。下午快下班，我们信用社谢主任从梅河口市返回后，发现海滨市五交化经营部帐上有钱，没有跟我们信贷部的同志打招呼，就通知会计部的会计全部收回已经逾期近四年的五十万元贷款和逾期利息。晚上谢主任才打电话给我，既然已经收回贷款，也没有必要将我与海滨市五交化经营部达成的口头协议告诉谢主任。对于这个问题，应当由谢主任本人处理，我们无权处理。”

        离开人民银行盱江市支行，来到座落在市城南区，邻近有个农贸市场的盱江市贸易公司。

        盱江市贸易公司办公室，五十出头的城关镇经济委员会刘主任双眉紧皱，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沙沙地在桌上写着，脸上露出一副严峻的神态。

        江峰、王英律师走进办公室，向他说明来意。刘主任严竣的脸换成笑意，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勉强装成的。

        刘主任介绍说：“廖敏敏在盱江市贸易公司工作时间，一贯工作踏实，不知这次为什么这么冒冒失失栽了一个大跟头。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这是市长在全市四级干部会上点了盱江贸易公司的名，这下好了，落了个‘榜上有名’，自瘳敏敏一出事，公司收入明显下降，原来签订的合同，有上十家中止执行，都怕牵连进去。市委、市政府指示市检察院查处、市检察院拿着材料找我们落实，搞得我们丈二摸不着头脑。如果我们按客观事实去评说一个人，市委、市政府又会说我们镇里又在包庇廖敏敏这个人，如果我们按市委、市政府的意图去办，说一句良心话，真是冤枉了一个好人。”

        刘主任停顿了一下说：“你们作为他的律师，应当对每一件事情都要落实，遵循事实，不要冤枉一个好人，同时也不要放走一个坏人。”

        这时，进来一位三十七、八的中年男子，手提经理包匆匆闯进经理办公室。刘主任介绍说：“来，小刘，过来，我来介绍一下。”刘主任指着走过来的人说：“这是接廖敏打一处来，气愤地说：“抓廖敏敏，使我们公司所有职工都感到震惊，法律太不公平了。我虽然以前不在这个公司工作，在镇里搞城管工作，我与廖敏敏共事多年，还经常在镇里开会，我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年轻有为，很有发展潜力。这次公司出现几十万元货款被骗，又不是在廖敏敏身上出现的问题，廖敏敏只不过是个经理罢了。”

        刘伟国越说越气愤，接着说：“这倒好，当事人一出事，凭他有个在市委组织部当部长的好姐夫，拍屁股溜走了下不了台，为了结此案，抓一个替罪羊来顶死。你们说，法律公平吗？现在说的好听，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公平吗？你们作为廖敏敏的辩护律师，你们去听听全公司职工的声音。当然，话又说回头，廖敏敏身为公司经理，年轻无经验，用人不当，他只能负这个责任，这个责任不可能就该逮捕法办呀，现在好了，兴师动众，什么贪污、盗窃、行贿受贿，五毒俱全。照这样推算下去，廖敏敏的下场就是我们这些企业厂长、经理的下场，谁还去当这些厂长、经理呀？”

        江峰律师离开盱江市贸易公司，来到盱江市百货大楼，百贸大楼建在城乡交叉处公路旁。

        江峰、王英律师在百货大楼保卫科长陪同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了百货大楼五楼经理办公室。

        百货大楼保卫科长将最近调到大楼任采购员的魏义鹏叫到经理办公室。

        魏义鹏，二十多岁，一米六十五左右，胖胖身子，一脸横肉，身穿西服，打着领带，戴着一副“博士伦”变色眼镜。

        魏义鹏一进经理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五牌香烟，递给了百货大楼保卫科长和高峰律师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

        百货大楼经理是位女性，她与保卫科长见高峰、王英律师要找魏义鹏调查，便打了一个招呼，出去了。

        魏义鹏坐在沙发上，介绍说：“去年四月二十四日，进帐后，第二天早上，刘永田经理匆匆赶到我住宿的宾馆，跟我一说，我当时傻了眼，马上冷静下来，在城市信用社、工商银行之间周旋一个星期没有结果。”

        魏义鹏停顿了一会儿，转移话题，神秘地看了一眼正在记录的王英律师，对高峰律师说：“这本来是件经济纠纷，检察院抓廖敏敏，廖敏敏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可不清楚。据盱江市贸易公司职工向我介绍，说市检察院抓他可能是因为廖敏敏作风有问题，与公司出纳员关系密切，在我离开公司之前，廖敏敏与公司出纳员出差汕头，就是以夫妻身份同住一个房间。”

        王英律师认真记录。

        江峰律师抽着烟，听魏义鹏自我表白。从刚才百货大楼经理和保卫科科长的介绍：“魏义鹏从大集体职工一转眼转入到国有企业员工，是有一定门路的。他（她）们早已耳闻魏义鹏，当时不肯接受，市商业局、市百货公司领导多次作工作，没有办法才同意接纳他这么一个人。”高峰律师加深了对魏义鹏的认识，刚才一见魏义鹏这副相貌，就感到此人狡猾，使人一见就觉得感到一股恶心。这时的高峰律师只是一般律师，并不出名。心里想道：“对这种在人家落难时，还投井下石的人，如果自己不是律师，他会上前揍他一顿，现在自己是一名社会法律工作者，法律的护神者，一切从维护法律出发。

        ：“公诉人，你还有什么要问？”

        公诉人摇

        摇头说：“没有。”

        三

        律师从事维权工作，虽然没有刀枪，却有着艰苦的搏击的场面，虽然看不见硝烟，战斗却与厮杀无异。

        在维权工作中，多少人把目光投向了律师，但有挑战的，有仇恨的，有恐惧的，同时也有嘱托的、有期望的，有鼓励的。

        十二月十日上午，盱江市法院在第一审判大厅公开审理廖敏敏玩忽职守一案，四百多人的审判大厅座无虚席，连过道也站满了旁听者。

        书记员站起来宣布：“现在开庭，请审判长、合议庭审判员入席……，带被告人廖敏敏到庭。”

        审判长是位近四十岁的高个子，本地人，从部队转业后，调入到市法院从事审判工作，已经有五年多了。他圆圆地脸盘，从他那得意的神光，一眼就看出他是位听从领导摆布的人。

        廖敏敏由二名司法警察押送到审判台前。

        审判长背书似地说：“被告人廖敏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08条规定，人民法院对提起公诉的案件进行审查，对于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应当决定开庭审判……盱江市人民检察院对你以玩忽职守一案，已向本字提起公诉，本院由审判长易飞，就是本人、审判员谢正江、助审审判员陈伟仁组成合议庭，书记员张洪叶，被告人廖敏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十三条之规定，你有权对本庭合议庭组成人员有事实、有理由提出申请回避的请求。”

        廖敏敏说：“法官大人，谢正仁的丈夫是我们镇里的副镇长，在我没有被抓之前，我检举过他挪用我单位公款一事，受到镇纪委的查处，多次想报复我，这次其妻子是本案合议庭成员，有违法之疑，请求其回避。另一位审判员陈伟仁在我被捕当日还是镇文化站站长，短短几个月，突然变成法院的法官，是本案关键证人魏义鹏的大姨夫，其妻是市委调查组成员，为了公正的审理，也应回避。”

        休息十分钟后，审判长易飞宣布：“驳回被告人廖敏敏的申请回避请求，被告人廖敏敏，你还有什么可说。”

        再次休息十分钟，审判长易飞宣布：“经过复议，报请院领导和审判委员会批准，因审判工作的需要，驳回被告人廖敏敏申请复议的请求。”

        廖敏敏不服地说：“我表示抗议和不服，保留请求回避的权利，请法庭记录在案。”

        审判长易飞说：“现在进行法庭调查，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

        审判长易飞问道：“被告人廖敏敏，你的职务是任命的，还是聘用的？”

        廖敏敏回答：“任命的。”

        审判长易飞说：“被告人廖敏敏，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情节，是不是事实？”

        廖敏敏肯定地回答：“这不是事实。”

        审判长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明检察机关指控你的犯罪行为不是事实。”

        廖敏敏回答道：“我们公司去江城市购买草酸，是经过公司办公会议集体讨论通过的，有会议记录为凭，同时还向镇党委、镇政府口头汇报过，征得了领导的同意，起诉书指控是我个人自作主张决定，既没有集体讨论，也没有向镇政府汇报，完全违背了事实。再则，公司的货款被他人骗去，并不像起诉书指控的那样，故意放任不管。公司另一业务员陈阿三，一直在海滨市，正准备通过诉讼解决。”

        审判长易飞突然打断廖敏敏的回答，说：“被告人廖敏敏，不许谈与本案无关的事。”

        廖敏敏不言。

        审判员谢正红问道：“被告人廖敏敏，你去过几次江城。”

        廖敏敏襟怀坦白地回答道：“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我没有去过不等于我没有过问。我作为公司的经理、法定代表人，我要对公司全面负责。公司不但要催回这笔货款，公司还要生存，要生存就得要经营。我们不能因为在海滨市出了点问题，有几十万元没有收回，就不经营，停止生产，要知道公司全年报产值是近千万元……。”

        审判长易飞又制止廖敏敏将话说下去，问道：“公诉人指控你，在你公司被骗之后，你带人却去桂林、昆明等地旅游，这是不是事实。”

        廖敏敏回答道：“完全不是事实，这明显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于人，在桂林、昆明等地，是市政府对外协作办公室和镇政府批准的。当时，有位港商代表与我们公司洽谈联营事项。在谈判休息期，这位港商代表提出去桂林、昆明等地玩玩。参加谈判工作的我方代表、市政府对外协作办和镇政府领导经他们研究后，决定由我公司作为接待单位和洽谈业务单位，应当陪同去，为此下了一个文件。”

        审判长易飞说：“这个文件在什么地方？”

        廖敏敏回答：“我们公司这份文件不知放在哪儿，市政府对外协作办和镇政府应当有存档。”

        审判长易飞又问：“被告人廖敏敏，这么一大笔货款被骗，你有没有向镇党委、镇政府汇报？”

        廖敏敏不加回忆，坦率地回答：“没有，这是公司办公会议决定的。”

        审判长易飞侧身问了问陈伟仁有什么要问。

        助理审判员陈伟仁问道：“据盱江市贸易公司证实，你还欠公司3万多元公款已经超过了六个月之久，有这么一回事吗？”

        廖敏敏回答：“是否欠公司三万多元与本案无关，起诉书中没有指控，本人拒绝回答。”

        审判长易飞问了一下公诉人

        审判长易飞问辩护人江峰律师说：“辩护人，你有什么要问？”

        江峰律师说：“对被告人廖敏敏，本辩护人没有什么要问。但是，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对与本案一些事实，则需要通过证人到庭作证，澄清本案一些有关事实。因此，本辩护人申请本案合议庭应当传唤下列证人到庭作证：人民银行盱江市支行金管股丁军同志；盱江市政府对外协作办肖大海同志、城关镇政府经济委员会刘大林同志，盱江市百货大楼魏义鹏同志。”

        审判长易飞认为江峰律师不是本地律师，而且这起案件又是市委、市政府指定的案件，对江峰律师这一正当要求毫无反应，急忙宣布法庭调查结束，进行法庭辩论阶段。

        公诉人赵文臣来自江西宁都，1982年由部队转业到盱江市检察院工作。1988年在全省公诉人评比中，以有一口锋尖的双嘴，思维能力强，用形式逻辑击败对手，评为全省优秀公诉人。这次市检察院为了完成市委、市政府交办的案件，对付一个外地律师，特意从在省检察院培训中心学习的赵文臣请回来。公诉人赵文臣以他宏亮的声调宣读公诉书。

        ……。

        江峰律师预感到，审判长急急忙忙中止法庭调查，意味着什么，对廖敏敏处于一种不利的先定（判）后审的预兆。

        待公诉人的发言一结束，轮到江峰律师发言时，高峰律师站起来，环视了整个审判大厅，适度的风度仪表形象，使自己的形象庄重、审慎、自然，直言陈词：“本辩护人认为，本案对于被告人廖敏敏来说是一起冤案，对于盱江市法院来说，是一起错案……。”

        哗然，整个法庭象油锅里涌进了水。旁听者经过刚才法庭调查，心中早就认为本案的结局已定，廖敏敏冤枉非坐几年大牢。此刻想不到，律师提出无罪的论点。在盱江市还是首次，这实在使人们感到意外。

        “肃静，肃静，请大家遵守法庭纪律。”审判长易飞也意料不到这样的场面，提高嗓音制止旁听者的声音。

        江峰律师接着说：“本辩护人认为：本案公诉人，本案合议庭不依法办事的行为，决定了本案必然走向冤案的道路。”

        江峰律师停顿了一下，环视了台下，继续说：“依照法律规定，公诉人是代表国家提起公诉。同时，又负有对整个审判程序进行法律监督，而不为他人左右。可是在刚才的法庭调查阶段。明知法庭合议庭违反法律有关回避的规定，视而不见，完全背离了国家授予的神圣使命。而本案合议庭呢？先入为主，带着框框架架来审理此案……。”

        审判长易飞见这位外地律师一点面子也不留，在广众面前如此和盘托出本案的真相，先是写条子，见江峰律师不买帐，接产低声提醒：“江律师，请注意一下影响，有什么问题，审后我们可以交涉。”

        江峰律师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说：“从整个案卷中和刚才的法庭调查、公诉人的公诉词、发言中不难看出，这是一起属于纯粹的经济侵权纠纷，引发造成盱江市贸易公司几十万元的损失，并非是被告人廖敏敏的渎职行为造成的。事件发生之后，作为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正在积极采取一切有效的措施进行补救。这起因侵权引发的经济纠纷，作为盱江市贸易公司来讲或者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来讲，都是不可预见或者防止该侵权行为发生的。刚才，公诉人在他的发言中，故意回避这一客观事实，这难道是公诉人忽视了本案关键的事实吗？”

        台下，旁听者纷纷交头接耳，有的轻音议论，有的高声附和。

        审判长易飞不得不再次中断江峰律师的发言，重新站起来宣布法庭纪律。

        待审判长易飞坐下，江峰律师接着发言：“本辩护人认为：依法定罪量刑是件严肃的事，而不是以他人的意志为左右的。这是法律所规定的。被告人廖敏敏作为一个普通公民，在适用法律上应当与其他公民一样平等。”

        江峰律师的话语刚一落，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阵掌声，甚至有人喊起：“律师万岁”的口号。

        审判长易飞看到台下旁听者如此的心情，与两边的审判员交换了一下意见后，站起来：“根据刚才辩护律师的意思，申请传唤证人到庭做证，经合议庭合议，根据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本合议庭认为，辩护律师的意见符合法律规定，予以采纳，加上本案在审理时，发现新的情况，决定延期审理。具体没有时间开庭，另行通知，现在休庭，请值勤法警将被告人廖敏敏带下去。

        四

        江峰律师利用盱江市法院延期开庭的机会，带着实习律师王英飞抵江城市进行调查。

        江峰、王英律师在江城市，无奈银行不配合，在江城城市信用社、人民银行海滨市分行、工商银行江城分行之间斡旋。

        在工商银行江城分行行长办公室里。

        行长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从南方来的律师问道：“你们查它干什么用？”

        江峰律师耐心解释道：“是案件的需要，所以我们要查阅和复制有关与案件有关的材料。”

        “不行，总行有明文规定，银行资料是经济资料，属保密资料，除了公检法机关对案件需要外，其他单位和个人一律不准查阅。法律也没有规定律师可以查阅银行资料。”

        江峰律师再次耐心解释道：“我们依法查阅盱江市贸易公司与江城市五交化经营部以及一百万元汇票来往帐目，是有法律依据，《刑事诉讼法》第二十九条明确规定：‘辩护律师可以查阅与本案有关的材料、了解案情。’法律还明确规定：‘律师对于在业务活动中接触的国家经济和个人隐私问题丶，负有保守秘密的义务和责任’。”

        行长的口气十分硬。像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回答道：“我们是金融机构，没有看见过这些法律，更没有学习过。我们金融部门只执行上级部门的规定和命令，总行没有作过这样的规定，我们就不能随便提供给你们了。再说，你刚才说是查阅本案有关材料，那你们到你们当地法院那儿去查，我们这里哪有你们要查的有关本案材料呢？我们这里离你们那儿有几千公里远。”

        这位行长在老板凳上转了几转说：“你们不要再呆在这里磨了，我们是不会违背上级部门的有关规定向你们提供保密资料的，除非你们出示总行的批示。”行长轻视着高峰、王英律师。心想着，你们拿我们怎么办？脸上露出了带着奸笑的脸色。

        江峰律师虽然还并出名，但是在律师行业上也已经有四年的经历，一听就知道这是行长在下谢客语，行长已经将路堵死，别无选择高峰律师只好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公函说：“这是你们总行的公函，请你行长过目一下。”

        这位行长傻了眼，本被江峰律师几天来纠缠住，不能解脱，同时被江峰律师驳得理屈词穷，几次想躲藏起来，又被当地人民银行分行的领导叫来接待，搞得头昏脑胀，刚刚想借机堵塞他们的纠缠，不料，这位律师像变法术似的，掏出了总行发来的公函，省分行行长亲笔字迹，太熟悉了。这下无法再拒绝他们的调查，甩出硬梆梆的语言：“既然有总行的公函，几天来天天在这里磨，也不出示总行公函，你们律师真鬼，好吧，你们明天上午再来，我叫会计部的同志将资料准备好。”

        江峰律师从江城市调查回来后，利用延期尚未开庭之机，特地从虔州市赶往盱江市法院，将所有材料递给院长和分管刑事审判工作的吴副院长。

        江峰律师明确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根据调查材料，法庭有关材料，对照我国法律条文，被告人廖敏敏是无罪的，法院在审查中查明有关证据后，应该说服检察机关撤回起诉，并且支持盱江市贸易公司追回因侵权造成的损失，希望两位院长重视本律师的意见。”

        吴副院长也很坦爽地说：“江律师，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与你所说基本相同，但是，你知道，虽说行政盱江市法院在刑事审判厅重新审理被告人廖敏敏玩忽职守罪一部门不能干涉法院独立办案，现在这种现象，不但我们这里有，你们虔州市也有，全国都存在，我们无能为力。现在可以给你透露一点消息，盱江市贸易公司部分职工到行署举报，引起了地委、行署领导的重视，地委纪委已派了一个工作组下来调查。市委、市政府明确表态不干涉法院的审判工作，陈伟仁已经调离出法院。”

        丁院长插上说：“上次你在法庭上的辩护，我们几位院领导都在场旁听，随后开了一个审判委员会会议，决定重新组成合议庭审理。”

        五

        盱江市法院在刑事审判厅重新审理廖敏敏玩忽职守罪一案。

        也许在盱江市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律师对抗公诉人的案件，也许地委纪委工作组亲临旁听的原因，也许盱江市政府为了普及法律知识，防止今后再发生类似情况，有关党、政、企业领导前往审判厅旁听。

        场外挤满了无票入席的群众，法院临时在大院在院内增设二个高音剌叭。

        辛苦了，公民渴望着辨明罪与非罪的护法神开中国律师。

        律师为了那个闪亮的国徵，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也许由于第一次庭审，人们认识到了律师的份量，江峰、王英律师从法院大院内走入刑事审判厅，成千双眼睛以信赖的眼光注视着他们。

        庭审调查一开始就进入到白热化，呈现出紧张激烈的气氛。

        魏义鹏站在证人席上。

        江峰律师问道：“证人魏义鹏，你是什么时候从江城市打电话或者打电话向被告人廖敏敏汇报海滨市汇票出事的情况？”

        魏义鹏也许认为这个事无法查清，而且还有邮电部门的收据为凭，所以很得意地回答：“汇票一出事，我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向被告人廖敏敏打了个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具体时间大概在86年4月29日上午10点15分左右吧。”

        江峰律师问道：“你打电话有何凭证？”

        魏义鹏回答：“有，已交给了法庭。”

        审判长从案卷中抽出一份复印件，由值勤法警交证人查验。

        魏义鹏一看说：“对，就是这张，没错。”

        江峰律师说：“请本律师宣读一下，江城市邮电局的证词。江城市邮电局证明：我局在86年4月29日前后三天内没有接往至盱江市的长途电话，因而没有电话记录。据虔州律师事务所提供的一张我局电话收据，经我局局长办公室和保卫科共同查证，证实：该收据是我局朝阳区报刊组为了扩大销售书籍业务，违反邮电部和我局的规定，以电报电话收据代替购书发票，再经我局核实，电话收据上的数额为我局工作人员填写字迹，其余字迹非我局工作人员填写，特此证明。”

        魏义鹏一听江城市邮电局出具了这样的证明，顿时头上直冒冷汗，知道自己玩的鬼把戏已被律师戳穿，低下了头。

        台下旁听者都在指手划脚指责他。

        审判长问道：“证人魏义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城市邮电局出具的证明是否真实性？”

        魏义鹏脸红一块，白一块地说：“是事实。”

        审判长说：“证人魏义鹏提供本庭的证据，证实他在86年4月29日从江城市打电话回来的证据属假证，本庭不予采纳。请证人魏义鹏退庭。”

        第二位证人石平山出庭作证，已站在证人席上。

        素有奸臣之称的石臣山，从一名普通的办事员升为副镇长，全靠魏义鹏大姨夫一手栽培。个子并不高，脸上长着一脸横肉，一双三角眼，鼻子像鹰嘴，站在证人席上，就像往日站在主席台上作报告似的，未等审判长发话，就自我介绍开了：“我是城关镇副镇长，分管财贸，今天向法庭证实自己知道的情况……。”

        石平山的发言被审判长打断，审判长说：“证人石平山，你申请自己到庭作证，经本庭审查，同意你的请求，必须告诉你，作假证、伪证的必须承担法律责任，你清楚吗？”

        石平山回答：“知道。”

        审判长说：“你有什么情况可以证实，请如实陈述，并接受公诉人和辩护人的提问。”

        石平山干咳了一声，“我和镇政府其他领导同志一直不知道盱江市贸易公司汇票被人骗去，身为经理的被告人廖敏敏，”石平山用眼瞟了瞟廖敏敏，很得意忘形地说：“作为公司经理的廖敏敏来说，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天过海，欺骗领导和政府，更为严重的是，瞒着政府和领导，擅自与港商到昆明、桂林旅游……。”石平山的证言像似批斗会上的发言，石平山正说得津津有味时，又被审判长打断。

        审判长问道：“证人石平山，你的证词就是这些吗？”

        石平山说：“对，就这些。”

        审判长说：“请你接受公诉人和辩护人的提问，公诉人有什么要问？”

        公诉人摇摇头说没有什么。

        审判长问道：“辩护人有什么要问？”

        江峰律师直问：“证人石平山，请你解释一下，被告人廖敏敏陪同港商去昆明、桂林，镇政府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检察机关和审判机关调查时，记载着你提供的证词，证实镇政府是知道的，也批准过，刚才你又证实被告人廖敏敏擅自陪同港商去昆明、桂林旅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石平山心虚了。昨晚商量和想好的思路，由于法庭上突变，造成他思路上下脱节，前后矛盾，得意的影子全消失了，象泄了气的皮球，低声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是否讲过镇政府知道和批准，我是否说过镇里不知道和没有批准？”

        江峰律师真不愧是审判席上的老手，他不放过蛛丝马迹，步步逼进。石平山头上直冒冷汗，全乱了阵营，不加思索地答是所问。

        旁听席乱哄哄，有的还骂道：“这种人也配当镇长，真丢人。”“乱弹琴。”“这种人真缺德。”

        公诉人看到这种局面，想改变一下这种混乱局面对自己不利的形节，向石平山发问：“证人石平山，请你向法庭证实一下被告人廖敏敏挪用了盱江市贸易公司多少公款？”

        “具体数额我不清楚，是镇政府经委刘大林上报的，据刘大林反映，被告人廖敏敏挪用公款三万多元。”

        公诉人心里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反问道：“你作为副镇长，又分管镇财贸工作，你有没有对被告人廖敏敏挪用公款这个数进行过核对？”

        石平山结结巴巴地回答：“我犯了官僚主义，没有去核对。”

        公诉人越说越气：“既然你没有去核对，为什么在向你调查时，你证词中却称是经过镇政府和你调查核实过的数额。31478元，这个数额你又是怎么得来的？”

        “给你们作证时，没有经过镇党委和镇政府研究，是自己听到的，没有经过核实，其目的是请你们司法机关去查处。”

        公诉人说：“胡闹，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说，是妨害司法机关的正当工作的。”

        “不知道。”

        审判长说：“请证人石平山退庭。”

        对证人到庭作证继续进行。肖大海、刘大林，随着一个个证人被传进法庭作证和带出，案件环环相扣。

        法庭调查进行了近四个小时才结束。

        公诉人在第一轮辩护时就建议：经盱江市检察院检察委员会研究决定，撤回对被告人廖敏敏提起起诉的建议。

        “撤回起诉”意味着什么，法庭内外一改寂静，有的附和、有的点头赞同。

        审判长说：“被告人廖敏敏，你为自己辩护。”

        廖敏敏激动地流着泪说：“审判长，我要说的话很多很多，首先，我要感谢党和政府，感谢我的律师为我清白做了大量的工作，我在被抓时就说过，我没有犯罪，在工作中存在着一定的错误，通过这次审判，使我认识到，今后的人生我永远接受这次教训。”

        审判长说：“辩护人，你有什么辩护？”

        江峰律师说：“今天，本律师很高兴地看到公诉人撤回对廖敏敏的起诉，终于还了廖敏敏一个清白。”

        法庭辩论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