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个月过去了,区法院下达了一审刑事判决书。这份刑事判决采取折衷办法,被告人汤洋洋以强奸罪论处,不加重处罚,也不以累犯论处,而适当以三年有期徒刑处罚。
掩卷沉思。江峰律师看上去很疲惫,脸上毫无笑容,一个人独自坐在龟角河边,目视着一浪推一浪的赣江水。
江峰律师内心还深感内疚,恨自己无回天之力,无法说服法官和公诉人依法办事,虽然汤洋洋的刑事不算长,一晃就过去,作为律师,尽了自己的职责,当事人一家是理解的,但不疼不痒的判决却愧对当事人。
一朵乌去遮住了明亮的月光,顿时使河边显得更黑。
曾经有人说过,中国需要法治。法治需要执法者与律师在漫长的道路上艰苦的努力。
法治,任重而道远。
明亮的月光又钻出云层,使大地更加明亮。
第三部(卷)
地狱前的挽救
一
时代卡啦OK舞厅。
舞厅里正灯火闪烁,音乐袅袅,一对对舞伴正踏着音乐节奏翩翩而舞,如梦如痴。
江峰律师不是为满足自己的舞光,他对跳舞并不感兴趣,而是陪同一名在外地教学,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以表地主之意来到舞厅。
他们在舞池旁找了个位子坐下。
一位年轻貌美的服务小姐满脸笑容地迎上前,两片樱桃小嘴唇一启开,柔软软地话随那一缕唇芳飘过来:“几位先生,你们需要来点什么?”
江峰律师脸带笑意:“随便,先每人来一杯热咖啡吧,再来点瓜子。”
服务小姐含笑而去,一会儿便端来三杯热咖啡、瓜子,放在茶几上。
舞池里人景憧憧,给人们一种虚幻感。
第二次音乐刚完,江峰律师的二位同学刚下来,回到座位上,谈笑风生。
第三次音乐响起,他们推江峰律师上舞池,江峰律师摇摇头说:“小生还没有学会,不敢到里面去献丑,还是你们去吧。”江峰律师这二位同学不推让,又上了舞池。江峰律师还是坐在位置上,一边品尝着那杯带些淡淡苦味的热咖啡,一边思考着手中即将开庭的案件。
“嘟、嘟……”江峰律师提包中的手机响起。江峰律师拿起大哥大,一看是自己家中的电话。一接,传来妻子的声音:“一位姓刘的当事人在家中等你,说有急事找你。”江峰律师回答:“我马上安顿好,就回来,你接待一下。”江峰律师抬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表,正好晚上十点。
待第四次音乐停止,江峰律师的二位同学走出舞池,回到位置上,江峰律师十分报歉地说:“两位老同学,真不好意思,家中又来了当事人,我得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在这里玩吧,单我会买。明天我到宾馆找你们。”
江锋律师唤服务小姐买单,匆匆离开舞厅。
二
案件紧急、突然,存有冤案的可能。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江峰律师持被告人刘大宝母亲授权委托书、虔州市律师事务所专用介绍函赶赴市中级法院刑一庭。
刑一庭庭长牛伟达与江峰律师是老相识,同在中央政法干校进修一年,同在一个宿舍住,彼此相互知心。
牛伟达热情接待了江峰律师,给他泡好一杯清茶说:“老伙计,你知道这茶是哪和来的吗?告诉你,这是在黄山风景区花四百多元一斤买来的云雾清茶。前几天省高院来这里检查工作,我都舍不得拿出来泡,今天,老同学来了,我才拿出来给老同学泡一杯。老同学,有一条,你可不要给我们出难题。”
江峰律师“嘿、嘿”笑了二声说:“依法办事。”
牛伟达叫主审法官交案件送来他的办公室。在办公室给江峰找了一个地方给他阅卷。
江峰律师一边品尝着牛伟达庭长泡好的黄山云雾清茶,一边阅审着案卷。
这是一起绑架勒索、杀人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而且还有共同犯罪同案犯。第一被告刘大宝、第二被告丁永福,均系本市水南开发区大田乡青年。刘大宝今年19岁,丁永福今年20岁。
检察院起诉书是这样认定的:一九九五年一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丁永福约刘大宝在本市三江楼大酒店喝酒,商量预谋绑架人质,勒索钱财。在商量过程中,由丁永福提供本市荷花小学二年级学生严斌的具体情况。丁永福在一年前跟师傅在给严斌家打家具时主已经打听到严斌家庭的具体情况,其父母是私营业主,有很多钱,社会关系并不多,是从广东过来的,两人商量后,由刘大宝将其骗出,然后向其家长或者学校敲诈三万元钱。当天下午二点十五分,刘大宝将二年级学生严斌以其父被汽车轧伤,母亲叫严斌去看看其父亲伤势为由,在校门口将严斌骗出,用自行车将严斌驮到马祖岩,丁永福和刘大宝共同挖好的坑。刘大宝将严斌推入坑内,然后用石头将严斌砸死,埋上土。刘大宝、丁永福两人下山,用事先书写好的二封信,一封托学生交给学校,另一封通过邮局寄给严斌的父母。二封信落款均为“打虎队”。对严斌的父母及学校进行恐吓。
公安机关根据学校老师、学生提供的线索,利用现代科学进行笔迹鉴定,通过电脑查询和电脑画像,一九九五年三月二日首先将丁永福抓获,根据丁永福的交代又半刘大宝抓获归案。
丁永福、刘大定在预审和检察院提审中供认不讳。
该案案卷材料不多。公安侦查预审卷、检察卷、法院审判卷三本案卷。江峰律师二个小时就阅审完。记录了江峰律师认为应当记录的材料。
江峰律师告别老同学牛伟达庭长,扶着自行车走出市中级法院,漫步在东街,排除满脑问题,恢复清醒头脑。
江峰律师心里想,根据检察机关的起诉和案卷中的有关材料,象这类案件,刘大宝、丁永福必死无疑,而且又属于从重从快的范围。
律师的天责,哪怕有十万分之一的把握也要去挽救,仗义人间。
律师不为人间仗言、伸冤,愧对律师这一称号。
三
下午,下起了小雨,天气又冷,刺骨的寒风“嗖嗖”响,街上行人并不多,只有匆匆赶往上班路上的人。
江峰律师带着助手,骑着摩托车到市第一看守所会见刘大宝犯罪嫌疑人。
市第一看守所设在市郊,离城区足足有十余里路远。
在市第一看守所提审室里。
刘大宝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情节的供述,与预审、检察和法院提审中的供述一致。像小学生背书似的,一字不漏。江峰律师没有问的,他也讲。
凭江峰律师多年来办案经验,刘大宝的供述有假。犯罪嫌疑人刘大宝的供述在几家提审和会见中的语言,除犯罪情节上有一致外,口述语言不可能一字不差。江峰律师马上启动自己的第七思维,利用其它方式让刘大宝讲出事实和真话。
突然间,江峰律师随便向犯罪嫌疑人刘大宝问起一件极普普通通的事,恰恰又被预审、检察、法院提审遗漏了的事实:“刘大宝,我问你,你用石头砸严斌时,溅到身上血没有?”
刘大宝木讷地晃了晃头说:“没有。”
江峰律师紧追地又追问一句:“没有,你离严斌那么近,哪能没溅到身上血呢?”
刘大宝胆怯地望着江峰律师和另一律师嗫嚅地回答:“我没杀人,身上哪有血?”
刘大宝轻轻一句反问语,使江峰律师和其助手为之一怔,江峰律师又追头号道:“既然你说你没杀人,为什么你却供认说是你杀的人,是你用石头砸严斌的头?”
刘大宝哭了,哭得更伤心,将自己身上的伤痕迹拿给江峰律师看,说:“公安人员每次提审都打我,说我不老实,说丁家福全讲了,我实在受不了,只好按他们所说承认。公安人员还要我背下我所讲的话,说以后有人来问说照这么讲。这就是坦白,法院在量刑时,会考虑我的坦白情节,从宽处理。”
天真,真是天真的蒙冤者。
江峰律师又问:“那你为什么在检察院和法院提审时,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讲清楚,不向他们出示你的伤痕呢?”
刘大宝说:“我怕他们再打我,公安人员一定要我背下来,他们说,你颠三倒四,反反复复,法院会加重我的处罚。”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还在一个劲的下着雨。
江峰律师还在思考着,他的目光停留在刘大宝供述的那段文字上,脑海中把案件的许许多多环节一个一个地串联起来。
江峰律师仿佛看见刘大宝一脸委屈,一脸怯懦,嗫嚅地喊道:“江律师,我没有杀人,救救我吧!”
江峰律师仿佛刘大宝母亲,农村一位朴实的大嫂,满脸泪水苦苦诉说:“刘大宝是我的儿子,母亲最了解、最清楚自己的儿子。刘大宝从来就胆小怕事,心眼不尖。而丁永福在本地有名气,心狠胆大,精明过人,我的儿子怎么会去杀人,我的儿子怎么会是第一被告呢?”
江峰律师紧锁着眉头,思来想去,凭着办刑案的经验,觉得这个刑案非同一段。现在省有许多情节没有搞清楚,江峰律师疾笔向虔州市中级法院、虔州市检察院书写律师意见书,建议暂缓开庭,建议检察机关和法院对刘大宝身上的伤痕迹进行伤情鉴定。
江峰律师的律师意见书,引起了法院审判委员会和检察院检察委员会的高度重视,公、检、法三家联合到市第一看守所对刘大宝的伤痕进行鉴定。
四
案件从何入手,江峰律师早已心思而定。
书证是本案唯一具有支掌全案举足轻重的依据,也是推翻本案唯一的依据。重新对书证文检。
刘大宝、丁永福在同预审、检察、法院供述“打虎队”的恐吓信,出自二个人的共同行为。由丁永福口授,刘大宝书写,而其中“福田加油站”五个字和大写“贰万元”。刘大宝不会写,由丁永福填写,丁永福又将“贰万元”写成“贰元元”。公安文检鉴定结论与二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一致。
江峰律师又委托去省城办案的小汪律师将复印件送省法院刑事技术检测中心委托鉴定。二天之后,省法院刑事技术检测中心鉴定结率为:“二封恐吓信的字迹出自一人之手。
江峰律师得到这种信息,心情格外不平静,速交省法院鉴定书送往市中院主审法官手中,将鉴定书复印件送往市检察院公诉人手中。
同份书证,二种结论,而且是相悖的鉴定结论。到底以谁的鉴定结论有效,经紧急协商,一致同意,由承办检察官与江峰律师将此案有关材料再次送往中国最高检测机关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文字检测中心进行鉴定。
南方已进入春忙季节,春暖花香,而北方,仍处于寒冷的天气。
江峰律师与承办检察官走下飞机,已是午时,马不停蹄,租了一辆“的士”,直奔文字检测中心。
文检中心主任一上班,就热情接待来自南方的客人,并组织专家进行鉴定。委派魏国强任组长。魏国强也是南方人,身材并不高大,北京大学法学院毕业后到英国留学,是位刑事技术高级工程师。留学归来在公安部五所工作。司法部成立文字检测中心时,司法部特意将他从公安部五所调来,是文字检测中心的骨干,现任刑检文字室主任。魏国强自己亲自做的文字检测鉴定,准确率为百分之百,从没有出过差错。
魏国强接过主任的样本后,又将刘大宝、丁永福所在的笔迹样本分别送进工作室。关起门,由其他文检工程师们进行鉴定。尽管工程师们的结论认为二份恐吓信的字迹虽然不同笔迹,但出自于一人之手,这人就是丁永福。魏国强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助手,但他仍然慎重万分。因为这关系到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有一失,千古遗恨。魏国强还邀请其他工作室的高级工程师们再一次认真地对比分析,结论照旧,出自一人之手。
第二天,魏国强自己关上门,自己又一次次对比分析一上午,最后,魏国强终于在鉴定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承办检察官和江峰律师接过文字检测中心主行递过的鉴定书时,文字检测中心主任一句话:“我们中心魏主任的鉴定结论决没有问题,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可以作为证据使用。”
五
当承办检察官和江峰律师返回后。
承办检察官将鉴定报告和自己的意见立即送交给市检察院检察委员会讨论。经过市检察院检察委员会讨论,决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23条第(二)款建议市中级法院退卷补充侦查,市中级法院采纳了市检察院的建议。
天色微黄,铅云密布,江南的黄梅季节,风雨绵绵。
马祖岩地形险要,历来是虔州兵家相争的要塞。在和平年代,这里作为历史古迹,供人参观休闲。
马祖岩离城区较近,参观旅游的并不很多,人们参观一下以后就会马上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参观。夏天的白天,有城里来这里乘凉。现在是梅雨季节,这里就显得格外烟火稀少。
江峰律师带着所里三个实习的律师,驾驶着一辆老掉牙的吉普车到发案现场勘察。一路上他们很少交谈,缄默中流露出一种万劫不复的庄严。他们知道,此行与其说是律师的调查手段,倒不如说是一种赴难。虽然在二份恐吓信的鉴定对刘大宝有利。但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能推翻刘大宝没有参与这起案件。压力来自各方面,自江峰律师接受委托之后,阅卷、会见犯罪嫌疑人刘大宝提出异议后,社会上有些人,特别有些对律师这一行业不大清楚,有些对社会治安不安定而担心地说:“本来事实清清楚楚的案子,经过了公安、检察机关多次侦查,早已定了性的案子,却让律师狡辩后,给搞得复复杂杂了。”“律师就是吃嘴皮子饭,无事可干,专门挑公安、检察机关的毛病,给公、检、法添麻烦。他们这种人会不会办案。”
死者家属和他们的亲属也多次找公、检、法申诉,向政府有关部门上访。要求政府从重从快处理。
公安机关部分工作人员和部分政府领导也借机发发牢骚说:“铁证如山,律师就是爱挑毛病。”“挑得毛现越多,就好像这个律师的本领就越大。”市委干部从安定团结出发,指示检察机关、法院领导:“这个案子是本市解放以来发生的第一起绑架、杀害青少年的案件,应当依法从重从快处理。”
好在江峰律师这种力克艰难的办案精神得到了市人大主任,市中级法院院长、市检察院检察长的支持,他们表示:“人命关天,此案查不清,决不收兵,决不冤枉一个好人,放走一个坏人。”
杀害严斌的现场在马祖岩马祖庙三百米的一条无人去的,蓬蓬密密的茅草荆刺丛中。
江峰律师在当地村干部陪同下,来到现场,根据刘大宝在侦查阶段中供述中所说:“杀害严斌之后,用捡来的松树权将其尸体盖上。而在现场方园五百米之间周围无树木,光秃秃。更谈不上有松树。没有松树,更谈不上松树枝。很显然,刘大宝连现场都没有来过。刘大宝还在供述中说:”书写恐吓信是在杀害严斌的现场旁厕所内,辅垫物平展,又无外界障碍影响下,正常情况下书写的,而此现场四周都无厕所,在远离马祖庙往山下走500米以外才有一公共厕所。厕所门口有一老人在收费,马祖庙大门有一小商店。
江峰律师走访了厕所收费老人和商店业主,询问一月二十六日这天下午是否看见过二个年轻人进厕所。据收费老人回忆说:“因为是冬季,来马祖岩参观的人少得可怜,加上又不是星期天,全天上山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据商店业主回忆:“从一月二十日到一月三十日,这十天里,到这里来玩的人根本就没有二位男年轻,事后在三月份,才看见公安到这里勘察现场,才知道说在一月二十六日这里发生过杀人案件。”
水南开发区大田乡远离城区有二十来里路,是本市一个较远的,又比较落后的小山区。一0五国道贯通后,落后的山区变成交通方便的一个乡镇,经济慢慢地发展起来,初见成效。加上京九铁路的修建,改变了一辈子靠种田过日子的观点,大批农民进城做工越来越多。
江峰律师带着实习律师来到大田乡,一蹲就是三天三夜。白天走访乡政府有关领导和村干部了解,夜晚寻找一个一个证人,取得有力证据30余份。
证人们的证言确凿地证实一月二十六日刘大宝不具有作案犯罪的时间。
在返回城区的前一个晚上,江峰律师与实习律师利用晚上的时间,二人在乡政府招待所里,关上门,将调查到刘大宝一月二十六日一天活动的时间和证人,排列起来,编成一组有说服力的依据:上午八点至九点左右刘大宝骑自行车驮着患有严重哮喘病的姐姐到大田乡高楼村王氏个体诊所打针(有其姐和诊所的证明),九点至中午十二点左右,刘大宝和母亲及二弟在北山打柴(有其母亲、二弟及护林人员证明)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二点左右,刘大宝从北山往家中送了四捆柴回家(有护林人员和乡人武部干事证明)下午二点至下午三点三十分左右,刘大宝在隔背邻居丁大爷家,与其孙子丁宝山共同研究种花技术(有丁大爷、村长、丁宝山证明)下午三点三十分至四点三十分左右,刘大宝的母亲和二弟还在山上砍柴时,拾到一只猪崽,是母亲从丁宝山家将刘大宝叫回,刘大宝拿袋子从北山将猪崽背回(有丁大爷、村长、丁宝山证明)下午四点三十分至晚上七点三十分左右,刘大宝一直在自己猪栏中砌猪栏(有邻居柳花证明,柳花一直在帮刘大宝的忙)。
江峰律师在乡政府招待所房间里来回徘徊着、思考着……。
仿佛着一幅幅乞求的声音向江峰律师扑来。
仿佛着乡亲们的不满情绪在向江峰律师伸冤。
回忆又把江峰律师带回第一天到达大田乡,那天下午去刘大宝家的情景,江峰律师带着实习律师刚一进门,江峰律师环视了全屋,四壁如野,近乎还是象文革期间如何贫清。在刘大宝逮捕的当天,其父一病不起瘫痪在破旧的床上,其姐病上加病,还大口大口咳血,其二弟怕受牵连,连夜卷铺去深圳打工。家中只留下母亲支撑着这个家庭,一家人举债度日,生存难维。
灾难,使这个本来贫病交迫的家庭,变得更加愈发麻木。江峰律师看了这个家庭不由自主的流下几滴泪水。
江峰律师和实习律师离开这个家庭时,刘大宝的母亲,这个辛辛苦苦劳累四十年,满头已露出了白发的妇女,跪在江峰律师脚下说:“江律师,我们一家祖祖辈辈是个老实本份的家庭,我们相信政府,如果真是刘大宝杀了人,我们不认这个儿子,如果不是我大宝干的,你可要为我们伸冤作主。”
四邻乡亲在偷偷擦着泪水。
江峰律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送给刘大宝的母亲说:“大嫂,你们一家已经够辛苦了,辩论费退回你们,我负责接受委托。另外,这二百元钱作为我个人拿给这位大哥和给这位小妹妹治治病吧。”
刘大宝母亲不肯接收。
江峰律师十分肯求道:“大嫂,你不要以为我不肯收你的辩护费,就是不肯为你儿子辩护,这你错了。我们是人民律师,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你们应当相信我们的政府,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
江峰律师此时的心情,犹似被一双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惊悸中,涌起了万般感慨。多么虔诚的寻常公民啊,他们把自己的荣辱存亡都寄托在我们律师身上。这包含着多少皇天后土般的企盼和信赖,对于如此般的信赖,作为一个社会法律工作者,又如何愧对中国公民,愧对律师这一称号。
六
高高的围墙,四周角上有明亮的探照灯光,直射围墙内,武警哨兵站在四周角上了望着围墙内外。
一辆标有“检察”字迹的警车驶进了虔州市第一看守所。
第八提审室内,夺目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显得威严。
自江峰律师从刘大宝的家乡调查取证回来之后,与检察院交换了意见,市检察院检察委员会特别重视江峰律师的调查材料,认为市检察院自行补充侦查,由于委派刑检处洪处长亲自挂帅。
丁永福被看守带进第八提审室。一眼望去,站在眼前的丁永福,俨然一个小学生,身高矮小侏儒,很难令人置信他就是一个杀人凶犯。然后,当丁永福从立步坐在凳子上的一瞬间,洪处长看清了那张非同一般善良的脸,两块死死拧起眉头,犹似永远敲不开的榆木疙瘩,一双左顾右盼的双眼,流泻着狡黠的目光。
这位在部队搞侦查保卫的洪处长,转到地方后,自学拿到法律本科文凭。年纪虽不算大,四十上下,但经历见识较广。丁永福微小的变化使洪处长马上意识到,丁永福不是一般可小看的犯罪嫌疑人,和这样的对手较量,只有采取震山逼虎方式。
“丁永福,你看到墙上这几个字吗?”
“知道,我早已坦白了,是否从宽,就看政府是否给予出路。”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晚上提审你。”
丁永福摇摇头,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态。其实,这位在社会上混迹有七年之久经历的老手,对自己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他想找一位与自己视为兄弟的朋友垫背。难道不到四个月就被识破。不!不可能,凭公安的本事是不可能的。那又为什么晚上来提审……,他不自觉的摇摇头,掩盖内心恐惧状况。丁永福这样微渺的动作都没有逃脱洪处长的眼光。丁永福妄图擦试一下检察机关的虚假,看看检察部门究竟掌握了他那几个方面的实质性证据。
提审室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洪处长不愿意看见这种僵局的场局继续对持下去,透过一点点细节,以打乱对方战营的方式,用十分平静的语调,带唠家常地问道:“绑架学生的事,你们俩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是从录像上看到的,”丁家福未做思索,脱口而出:“在元旦那天,我进城看了一部这样的录像片,有三个人绑架一个小孩,向其父母索取钱财,最后他们三个人赚到不少钱。”
“那部录像片刘大玉看了没有?”
“那天,刘大宝没有同我去看这部录像片。”
丁永福的言表中,体现出他无不轻蔑和得意,脸上不时露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奸笑。突然,丁永福想到什么似的,眼珠一转说:“刘大宝当时没有看过,事后有没有看过,我可不知道,后来刘大宝曾对我说过,他在第三天也看过这部录像片。”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逃出洪处长的眼光洪处长从旁敲了丁永福一下说:“既然刘大宝没有同你一起去看过这部录像片,经我们多方查实,也无人证明刘大宝看过这位录像片,刘大宝根本就不知道绑架是什么意思。你以前交代说是刘大宝给你出的主意呢?我问你,绑架小孩到底是谁出的主意?”洪处长的脸突然严肃起来。
丁永福知道自己上了检察官的当,自己再也无法自圆自说,第八提审室再次出现沉默。
在第一提审室。
承办检察官在洪处长提审丁永福的同时,同时对刘大宝进行提审,旁边多了一位个子并不很高,身穿便服的中年妇女,她就是虔州市检察院检察长韩萍,在今天下午的检察委员会会议上,江峰律师的材料引起了她的注意,晚上对同时提审二犯罪嫌疑人时,她要亲自看看这两个犯罪嫌疑人的情况。
当刘大宝被带进第一提审室时,首先给韩萍检察长直观感觉上就感到他与丁永福有所不同。刘大宝目光呆滞,猥猥琐琐,蔫得像一棵秋后草,特别在死囚那沉重的镣铐的禁锢下,几乎失去了息息生生。
承办检察官问道:“刘大宝,你是怎么把严斌砸死的?”
刘大宝表情木讷,如同背台词一般含糊地回答:“我让严斌躲进坑里,我在坑上面拾起一块蓝球那么大的石头往下砸,砸在严斌的脑袋上,把严斌砸死,盖上松树枝后,在厕所里与丁永福一起,由我给严斌的学校和家里写了二封信。”
七
自三天前的晚上丁永福被提审之后,检察官再也没有提审过他。检察官不像公安机关连续提审。
那天晚上的较量,丁永福知道屡屡不抵检察官,在大量的事实证据面前,丁永福无力维持自己设计的诬陷计划。今天上午,检察官突然对丁永福提审,丁永福抱着闭口不言,看你们检察官有何能耐把我怎么样,反正弄死了人是死罪,拖一个替罪羊,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整整一上午,丁永福就是不开口,下午,丁永福在看守员引导下,走进提审室,丁永福一进提审室,就感到气氛与上午有所不同,格外异样。每个检察官的目光里,闪耀着充满百倍坚毅和千倍的信心,面部格外严肃。
尽管检察官如此场合,丁永福依旧正襟危坐,坦然自若,一言不发。
洪处长冷漠盯着丁永福片刻后,突然拍的一声说:“丁永福,这是最后一次提审,如果你认为你再不讲实话,你可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我们检察机关核对所有事实。我们将依据我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重证据,不轻信口供。你不讲,我们也不需要你的口供,同样依法治你的罪,并且加重对你的处罚,你也不要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丁永福虽然狡猾,但还没有经过这样的场合,被洪处长的话语吓惊了一下,突然抬起头,对坐在那儿的几位检察官说:“我想补充一下细节,可不可以?”丁永福一反常态,冷不冒出这么一句:“我说出来,能不能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并且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洪处长见丁永福终于松口,话中有话,便客气地说:“这就对了,政府的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既然你要政府对你的犯罪行为从宽处理,你就必须如实交代自己的犯罪经过。”
丁永福又编起了他那过去所供述的神话般的谎言,妄图使检察官相信他的话。
洪处长拿起桌上证据材料“叭”地拍在桌上冷笑道:“丁永福,你讲的话连三岁的小孩都不信,所讲的话一句真话也没有,我们可没有时间与你磨嘴皮子,你进号子吧,等待法律的制裁吧。”
丁永福被洪处长的语言和动作吓傻了,第一次看见检察官发脾气,虽然自己经过二进二出,都是小打小闹,在派出所里,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叭”在地上说:“我交待……。”
“那二封信到底是谁写的?”
丁永福十分爽快地承认:“是我一个人写的。”
“那你为什么栽赃说是刘大宝写的?”
“因为,我们俩从小在一个班学习,他写的字与我写的差不多,是我仿照他的笔迹写的,想要刘大宝承担一部分责任。”
“杀害严斌,刘大宝是否参与了?”
“刘大宝真是参与了,是他叫我干的,我一句假话都没有讲,我敢对天发誓。”
洪处长说:“丁永福,你看看我们的眼睛。丁永福,你放明白一点,一月二十六日这天,刘大宝根本就没有进城,你的母亲和姐姐都证实了一点。”
丁永福依旧百般抵赖,在亲睹这些证据之后还嘟哝着:“那我也没有办法。”
洪处长继续追问:“为什么刘大宝一月二十六日这一天的经过,有许多人证实,而你一月二十六日这一天的经过,却没有人证实,连你母亲和姐姐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你这又怎么解释?”
丁永福这时才明白,检察官不比公安机关的人笨,他们是不搞逼供,跟你讲道理。丁永福的心里是十分清楚,检察官不但知道案件的全过程,而且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自己抵赖也是徒劳,白费的,像泄了气的皮球随口回答:“我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可能是我为人而得的结果吧,那你们就按刘大宝说的去办吧。”
洪处长抓住丁永福回答的漏洞,穷追不放问道:“你说按刘大宝的话去写,那刘大宝的话是真的了。”
“对!”丁永福完全被击败,瘫痪地回答着。
“既然刘大宝在一月二十六日没有进城,又是谁与你一起作案的?”
丁永福低头不语,汗水满头冒出。
洪处长问道:“丁永福,绑架的事到底你与谁干的?”
丁永福用眼角扫了扫面前在坐的检察官,停顿片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说:“是我与刘大宝两人干的。”
承办检察官反问道:“既然你也承认刘大宝一月二十六日没有进城,难道刘大宝会分身与你绑架严斌。”
洪处长看出了丁永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的心情,幻想自作聪明和侥幸心理,与检察官较量,必须制服他,在精神上压垮他,洪处长说:“丁永福,你在想什么,想坐在你面前的这几个检察官不是你的对手,实话告诉你,坐在你面前的这几个检察官,连作记录的书记员都是大学法律系毕业的,你才念了几年书,就想与国家与我们检察官玩起斗智来了。这你恐怕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水平,你那点小伎俩,早就被我们识破了,我们没有点破你就是了。”
洪处长用冷光逼进丁永福,丁永福全身发抖,有些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