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翌日，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江峰律师与助手丁梅兰律师向金龙县同行借了两辆自行车匆匆上路。

        古甘乡地处两省交界处，周围是连纷起伏的崇山，弯弯曲曲、坎坷不平，时值冬日，山风阵阵，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地立着，任凭寒风吹打，历尽沧桑，无音无语。

        江峰律师和助手丁梅兰骑着自行车，迎着寒风使劲蹬着，遇见上坡，下来扶着推上坡，他们翻过几座山，直到中午时分，才来到古甘乡。

        古甘乡地形十分险要，历来都是兵家争夺之要地。经济并不发达。随着改革开放的时迁和部分农民到广东打工，才逐步有所好转，时下，外地经商者不知刮何风，一下子来了五、六十人，在乡政府所在地圩上从事各种经商活动，使本来不太热闹的山区热闹起来，社会治安时儿出现混乱，逢一、五的圩日也改为隔日就当圩。

        江峰律师和丁梅兰长途跋涉，人没入乡肚子早已咕咕乱叫。他们扶着自行车穿大街走小巷，来到乡政府门口一家叫“口子”餐馆添添肚子。

        今天又是圩日，街上好不热闹，馆内也热闹非凡，三三两两络绎不绝，江峰律师他们走进，找到一张靠近窗口，又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先一边喝茶，一边等菜。

        无意中，对面桌，酒兴正浓，一个青年站起来，举杯说：“来，为我们除掉牛伟这小子干杯！”满桌喝采，大喊道：“是，是。”

        另一个卷起头发，穿粉红色西装的青年说：“老大，据说，牛伟这小子到虔州市请了一位大律师上诉，我怕搞不赢他。”

        举杯的青年说：“怕什么，我们搞得天衣无缝，谁也翻不了案。何况，中级人民法院有我的熟人，疏通疏通，没事，来！老四，干杯。”他喝了一口酒说：“老四，没问题，虔州市不在我们这里，省都隔了，管他什么大律师、小律师，现在就是讲金钱。”

        江峰律师与丁梅兰吃完饭，江峰律师走到柜台与老板结帐，问：“老板，今天生意不错，怎么那桌人马这么热闹，办什么喜事？是不是你们乡里人？”

        “托大家关照，有几个是本乡人，有几个是市里经商的人，还不是为了牛伟这个人，你看他们，多么想在这里称霸。”

        江峰律师明知故问：“有什么好事，在这里庆祝，你看他们喝得多么高兴。”

        老板前后看了看，低声说：“你是外地人，不知道，嗨，前段时间，他们串通起来，把乡政府牛伟副乡长搞下台，据说判了五年徒刑，真冤枉啊！牛伟这个人，老实忠厚，为人样样是好，工作踏实，是位好干部，你瞧，那个卷发的青年，本来去当兵，因为刚刚从牢里回来，牛伟不同意，得罪了他们，不知为啥，牛伟让他们抓住把柄，说牛伟犯有贪污罪和强奸罪，我这么大的年纪不相信，乡里很多人也不相信。硬说他犯罪，强奸那个举杯的老婆，他们两夫妻是市里来的，妖里妖气，说牛伟强奸她，没人相信，说她勾引牛伟，人们还会相信。”老板叹了一声说：“人倒霉，什么事都逢得到。”

        走出餐馆，江峰律师与丁梅兰按照提纲，来到乡公安派出所。

        公安派出所座落在乡政府院内正大门左侧。窗口正朝一0五国道，值班室内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干警正看文件。

        江峰律师出示调查函后，他热情站起接待，并给他们倒茶，给江峰律师递上一支烟，自我介绍：“本人姓李，是本所所长。”

        江峰律师说：“我们想了解一下杨英妹报案前后的情况。”

        “杨英妹告牛伟强奸罪，开头证据不足，我们研究不予追究，还上报到县公安局，据说还请示县政府领导。牛伟还是天天上班，时间一天天过去，大约半个月左右，杨英妹急了，满以为男女之间的事，女方一口咬住，就大事告成。她不知道，法律是以事实为依据，于是她托人到县公安局打听，有人告诉她，证据不足，难之定案。杨英妹从县公安局返回后，杨英妹将一盘发案现场的录音磁带送到我们所里。当时正是钱指导员值班。我从县局开会回来，钱指导员交给我。我与治安股的同志反复听了几遍，第二天，将杨英妹传唤到所里询问。当时我们问她：“这盒磁带是怎么来的？她回答：那天中午，牛伟敲门，我正在录自己喜欢唱的歌，后来打开电视机，就去开门，忘记关录音机，无意中录下。我们又问：为什么这么久才交来？她回答：发生这种事后，我无脸见人，与丈夫回城，前二天回来后才发现这盘磁带。经我们调查，杨英妹平时的确喜欢流行歌曲，而又是前几天才回来，我们向县局汇报后经县局批准，牛伟带上手铐，拘留审查。”

        李所长停顿了一下说：“我对这盘磁带也产生过怀疑，但又没有任何证据能推翻她，我们向局汇报时，有人向我们了解过杨英妹的情况，我个人估计是有内部人员指教，否则，杨英妹不知道我们办案程序，我从她前后二次谈话发现了，这些材料你可以看看。”说完，打开柜子，抽出案卷给江峰律师阅。

        江峰律师从派出所出来后，又到古甘乡政府，在办公大楼二楼，找乡党委书记调查。

        尤书记，一米七五，是中央团校毕业生，原在团县委工作过，他对江峰律师介绍道：“牛伟是不是犯罪，我们不清楚，我们相信公安机关的调查，相信法院的判决。但是，牛伟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一直在我们乡工作，我一直是这里的书记，我看过他的档案材料，也清楚他这些年的工作，工作踏实，为人老实，生活作风正派，三十多岁还没有对象。也没有发现有人来告状，正因为这样才当选副乡长，这次，不知为什么说他犯有‘强奸罪’，讲实话，在我们乡里，特别是党委一班人之中反映很大，有人认为可能是件冤案，也有人认为，人到地方，时间一长，思想会变，他过去是表面现象，现在，明摆着，何况三十多岁还没有对象，谁能保证他不犯罪，我个人认为：相信组织、相信政府定会搞得一清二楚。”

        江峰律师从古甘乡调查返回县里，又一次查阅一审案卷，走访一审辩护人，江峰律师发现此案是有些蹊跷，首先，作为该案物证的乳罩、纽扣、拖鞋、雨伞等都不是在当时作案现场提取的，而是在案发后第五天，从早已破坏的现场取到，不能排除事后有人做了手脚。其二，身为被害人的杨英妹并不是当时报案，也不是当日报案，而是第二天报的案。其三，杨英妹主动所提供的录音磁带，又为何在案发半个月以后才提交，而又是先去了县公安局后，其四，录音磁带中杨英妹的声音为何清晰响亮，而牛伟的声音则低沉微弱，几乎难以分辩。

        江峰律师总觉得此案难以自圆其说。

        江峰律师将自己的调查所掌握的情况及个人的意见写进二审辩护词。事后又多次主动与二审主审法官、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刑二庭罗庭长交换意见，探讨实质。取得一致意见后，建议二审法院，此案的关键证据是录音磁带，录音磁带的虚伪真假，决定本案的实质判决，只有查清录音磁带，才能定案。

        罗庭长和合议庭也一致认为：江峰律师的意见正确，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难以定案，应退卷补充调查。

        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在讨论本案时，反复听了现场录音磁带，认为录音磁带从目前的水平来讲，难查虚伪，无法查清，应维护一审判决。

        迅速作出终审判决：贪污罪证据不确，予以撤销，强奸罪事实清楚，维持原判。

        宣判后，牛伟仍不服，鸣冤叫屈。

        江峰律师出于职业道德和工作习惯，在二审宣判回访中，牛伟一直喊道：“江律师，录音带是假的。”

        江峰律师对牛伟说：“真假，只有你心里最清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