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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小说名称:《黄埔十六期军官—李学坤传》 作者:李维东 字数:6195 更新时间:2019-08-09 15:51:54
    1978年,共和国结束了长达20多年极左路线的运动,所带来的伤痛正在慢慢愈合。这一年,经过三起三落的伟人终于复出了,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纠正了许多文革时期所造成的历史错误,其中最深得人心的一条是平反过去的一切冤假错案。李学坤的政治问题也经过上级有关部门的复查,决定撤销原劳动教养的决定,平反他的错案,恢复了以前的干部身份。那时他已调到全国规模最大、生产设施最先进的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国营友谊农场。

        李学坤重新回到革命行列,当上了生产连队的队长。

        农场生产连队的队长是有实权的,财、物都由队长说了算。那时,生产队有自办的小型工副业,主要是满足本队职工的生活需求。如豆腐房、酒房、熟食部、豆浆馆等。生产队长是这些小型自给自足的工副业的直接领导人,当队长的,喝杯酒,拣块豆腐,吃根香肠,往家拿点熟食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会有人计较。可李学坤却从不认为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郑重地告诫家人,到这里买东西一定要和其他职工一样,该排队排队,该付多少钱就照付多少钱,决不允许因为他是这里的队长,就搞特殊化。那时,李学坤就在连队里吃住,可他自己的一日三餐也照例排队,花钱买。

        在工作上,倔强的李学坤一向刚正不阿,一身正气,从不向那些权贵和恶势力低头,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就一强到底,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他还处处以身作则,凡是他要求职工做到的事,他首先自己就做到了,为职工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因此,工人们都称他是“倔老头”、“少有的好干部”。

        这个清晨,饭馆里原本和往常一样,一派和谐之景,来到这里打饭的顾客都是手拿白色铝制饭盒按照先后顺序排成一条长龙似的队伍等待轮到自己打饭。身为队长的李学坤也和其他人一样,手拿饭盒站在队伍的最后等待打饭。

        突然,一个戴着一副蛤蟆镜、身穿的确良白衬衫和喇叭裤的男青年顾客像一个非常另类的音符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个饭馆原本的和谐之音。只见,刚刚进入饭馆的他,竟然不遵守公共秩序,像一条没经过调教过的野狗,抢在队伍的最前列,站到打饭的窗口,强行里面的服务员给他优先来碗红烧肉。

        正当后厨里盛饭的师傅为难之际,不知如何面对他这强硬的态度时,排在队伍最后的李学坤立即走上前来,拦在窗口前面,制止了他的这一行为。“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不遵守饭馆秩序?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老不死的东西,快点给我滚开,不要阻挡本大爷的事。让你知道知道本大爷的厉害。”那青年竟然无理取闹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饭盒,又秀了秀他那副非常新潮的蛤蟆镜,抡起他那鸡蛋大小般的拳头,就朝着李学坤的脸狠狠地打去,当时李学坤的左眼处就立即变成了紫色。接着,那青年还不依不饶地像撕纸一般撕破了李学坤的上衣。

        李学坤不顾眼角处的疼痛和被撕坏的衣服,毫不畏惧地挺身走上前去,严厉地对那青年来:“在公共场所里吃饭,就要遵守秩序。请你看清楚了,这是生产队的饭馆,不是你家。”

        “老不死的东西,你还敢管我,我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他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猛兽抬起脚来,一脚就把李学坤踹倒在地。

        这时,在饭馆里排队等着打饭的人和在后厨里炒菜做饭的厨师都围过来。其中的两个人把摔倒在地的李学坤扶了起来,并询问他有没有事。另外的一些人都在议论着那青年的穿着,谴责着他如此鲁莽的行为。两个身体强壮有力的保安走上前来,一边一个地架起那青年的胳膊,“看你这身穿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还敢打李队长,走,到派出所闹去吧”说着,就架着他往外走。

        “两位大哥,放了我吧,小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刚才嚣张一时的他此时的霸气就像一团已被蒸发掉的水蒸气,完全不见了踪影,竟变得像见了老猫的耗子一样满地求饶:“李队长,李大叔,求您行行好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插队,更不该胡搅蛮缠地骂您打您,求您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李学坤被人扶起后,听见这个青年在认错求饶,就对正在架着他的那两位保安说:“且慢!”接着,他走到那位青年面前,并不是很严厉地问他:“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队长,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听到李学坤的问话那位青年如捣蒜般连连点头认错,并向李学坤做了保证。

        此时,李学坤把手一扬,对那两位保安说:“放了他吧。”

        听到李学坤的命令,两位保安立即就把他放在了地上。

        那位青年双脚着了地,胳膊也被放开了之后,就立即对李学坤行礼致谢:“多谢李队长,我给您道歉了。”说得,又向李学坤鞠了一躬。

        李学坤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亲切地对他说:“小伙子,请记住,以后不管到我这个饭馆要遵守秩序,就是到了任何一个公共场所都要排队遵守公共秩序,也要注意些形象和穿着,以后可不要穿得这么不三不四的了。”

        “知道了。队长,我一定会牢牢地记住您的话”

        “好,你可以走了。”李学坤微笑地望着那位青年离去。

        “队长,您没事吧?”这时,大家都在关切地询问着李学坤的身体情况。

        “我没事。大家回去工作吧。”说完,李学坤就走进自己住的屋子,换了一件衣服,吃完早饭后,他继续工作,仿佛一切不曾发生一样。

        饭馆又恢复了原先的和谐之音。

        后来,那位青年在他的工作单位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上出现很多无业青年,文革时造反有理的余火在他们心中尚未熄灭,使得他们不学文化知识和谋生的本领,单学那些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手里拿着大片刀,整天游手好闲地在大街上瞎混,看到哪处不顺眼,就到哪处胡闹一番。他们根本不服从父母的管束。有人提议让李学坤管理这些青年,说:“还是李学坤管理得好,工作又有力度,不如让他管管试试。”上级领导经过周密地协商后,决定就把这帮小青年交给李学坤管。接受到这一任务后,李学坤感到这个工作既是为国分忧,又是为待业青年谋生路,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工作。李学坤先把这些无业青年集中到一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教育和培训后,再妥善地把其中的一部分安置到了饭店当服务员,又把一部分安置到一个连队自管商店当保安。同时,他还向银行申请贷款,自己设计建成一栋二百平方米的简易砖房,带领剩下的无业青年,又是开饭馆做豆腐,又是搞加工办商店,把这项工作干得红红火火。

        可是,李学坤的二女儿李新华回城以后一直都没有工作,她有心想到父亲的饭馆里当一名服务员,或到商店里当一名售货员。可李学坤在儿女面前,严厉得就像一位首长,使儿女们从不敢轻易开口求他办事。无奈,她只好找母亲马志清帮她出面,请求父亲为她安排工作。

        一个星期天,三个儿女们做了一桌子好菜,把平时在连队里住的李学坤叫回家来,打算撮合他和马志清复婚,让他们破镜重圆。

        自打平反以后,李学坤和马志清虽然每天都能见上几面,两人也在一起说东家道西家,谈国事讲家事,评历史说现在,却唯独不谈两人复婚这件事。虽然两人都希望快点复婚,早日住在一起,也都心明镜地知道对方的心思,但两人却俨然一对比赛场上的对手,都在等待对方的先开口,似乎谁一先开口提这事,就表示他向对方认输了,以后这个家的一切就由对方说了算。因此,两人都在极有耐心地对峙着。

        正好借着这个星期天,全家团圆的机会,儿女们打算撮合他们复婚。

        “姥爷抱抱,姥爷抱抱。”李学坤那不满4周岁的大外孙女大燕在玩着布娃娃,她看见李学坤刚进屋,就放下了布娃娃,扑向了他,让他抱。

        李学坤抱起大外孙女大燕,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亲,“想没想姥爷呀?”

        “想了,姥爷,今天就不走了,陪大燕玩吧。”大燕双手摸着姥爷的胡子。

        这时,马志清从厨房里走进来,坐在沙发上,从李学坤的怀里抱过大燕,剥了一块糖给她吃。“看来连队的伙食不错嘛,这段时间不在家吃,你倒是发了福,你们看看,你爸爸的肚子是不是比刚回来时大了不少”和李学坤坐在一起的马志清揶揄道。

        “连队的饭菜再好吃,也没有俺媳妇你做的好吃呀。咱们的马志清同志做的饭菜,那可是天下一绝呀。”李学坤微笑地用甜言蜜语恭维妻子。

        马志清听到李学坤的奉承,那张略横几道浅浅的皱纹的脸竟像桃花盛开似的泛起了红晕,她低下头来,擦了擦大燕嘴角流出的口水,“去,谁是你媳妇?我们早已划清界线了,不是还没复婚吗?你可不要在孩子面前耍流氓,你这个老同志,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啊。”

        二女儿李新华一边端着刚刚做好的菜来摆桌子,一边笑着说:“爸,妈,今天是你们复婚的日子。你们将近十年没在一起过了,今天终于要复婚了,是不是像年轻时结婚那样兴奋呀?”

        “去去去,谁像结婚时兴奋?你们小孩子不懂事不要瞎说。你们没看到吗没有你爸,这十几年来我不照样过的很好吗?”这时,马志清放下怀中的大燕,从沙发上站起来,也帮着儿女去盛饭了。

        “妈,我们可不小了,大姐家的大燕都快四岁了,再过几个月立华也要成家了。您和我爸的事我们怎么不懂。”李新华把那盘红烧鲤鱼放在桌上,继续说,“妈,您忘了,我爸下放那十年里,咱们一遇到难事,您不总说:‘要是你爸在家就好了吗?’”李新华笑着把母亲的“老底”揭露出来了。

        看着女儿把自己的“老底”都揭露出来了,马志清放下手中的饭碗,到窗台前拿起鸡毛掸子,像是在打二女儿一般,掸去她身上的灰尘,并嗔怪道:“好啊,你竟然敢向你爸爸告密。你可别忘记了,你还有事求我帮忙呢。”

        李新华好像真的挨母亲打了一样,她撒起娇来说,“爸,姐,看我妈要打我了,你们也不拦住她,叫她别打我。”

        这时,李学坤那在屋里睡觉的二外孙女二玲子睡醒了,哭了起来。马志清就把鸡毛掸子放在沙发上,准备进屋去哄二玲子,“看在二玲子的份上,今天我就饶了你。二玲子,姥姥的二外孙女,你别哭,姥姥马上就去抱你。”

        看到被抱出来的二玲子,李新华接了抱过来,“二玲子乖,你醒的可真是时候,要不小姨就挨姥姥打了。小姨可要谢谢你。”说着,就在二玲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把二玲子放在地上,“去,和姐姐玩布娃娃吧。”

        大燕看到妹妹醒了,就把布娃娃抱过来,和妹妹一起玩。

        饭菜都上齐了,看着女儿、女婿、儿子和未来的儿媳都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马志清抱起大燕,喂她吃了一口饭。这时,她不禁感叹到:“要是小三现在在家就好了,她现在也该工作,处对象了。”说着,一串泪珠汨汨地从马志清的双眼流出,自从三女儿被抱走后,她对其的思念就像那松花江里的江水,一日也没停止过。

        “是啊,立华今年都21了,小三也有23岁了吧。时间可过得真快,一晃我们都变成老头老太太了,都成为二玲子的姥姥姥爷了。”此刻,李学坤的心海也泛起了思念的漩涡。

        “如果有小三在,咱们一家才算真正团圆。”说着,马志清一手搂着大雁,一手从衣兜里掏出手绢来擦眼泪。

        “爸,妈,今天是我们和爸爸分别十年后第一次吃团圆饭的日子,三姐的事咱先不谈,也许以后我们会找到她的。爸爸妈妈复婚才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说着,李立华给父母二人各倒了一杯酒放在他们面前,“您们今天喝了这杯酒,就算正式复婚了,也算了却了我们儿女的一桩心事了。”

        “是啊。”另外的两对异口同声地说。

        “等会。”马志清的这句话像一个破折号,把这个家庭原本团圆欢乐的气氛带到了另一个有些局势紧张的气氛里去。“现在新华的工作还没解决呢,我可没心思和你爸复婚。”马志清又夹了一口鸡蛋送到大燕嘴里。

        “妈,今天是您和我爸复婚的日子,我的工作就先放下,改日再说吧,千万不要让这些不顺心的事耽误了您和我爸的正事。”李新华为母亲择了一块鱼肉,放在母亲碗里。虽然她也想早日到父亲的单位上班,但她知道母亲在这时提起这事是极不合适的,因此她想打住母亲这一与今天主题不和谐之音。

        “不行,你都已经成家了,说不定明年就当妈了,哪能还没工作呢?没有工作怎么养活孩子?光靠力勇(指二女婿)一个人的工资怎么能养家呢?”马志清不顾二女儿的阻拦,继续说“老头子,咱们新华一直想到你的饭店或商店里去工作。你看,那个饭店商店是你自己贷款建的,就等于是咱自己家开的一样。别人的孩子你都给安排在那里工作。咱们新华到现在还没工作呢,你看看,是不是也在那里给她找份事干?”

        李学坤一听,把手中的筷子“叭”的一声摔在桌上,倔强的脾气如一阵风吹进他的身体里,使他脸上原本幸福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不行!老太婆,不是我铁面无私,不通情理。那个砖房虽然是我自己盖的,但它并不等于就是咱家自己的。那是属于生产队,属于人民的。我虽然是那里管事的,但我也不能仗着自己队长的权力,就让自己的女儿到那里做事。那样就会让人在咱背后说三道四的。我李学坤绝不做让人指指点点的事。”

        “哦,原来你的面子比孩子的工作还重要?你为了自己的面子就不管孩子的工作是不是?”。

        “这不是个人面子的事,而是做为一个领导人,绝不能以权谋私,把自己的子女调到那里工作,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以后你想再管别人,别人也不会听你的调遣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给新华安排工作,咱俩复婚这事就没戏。”马志清也把筷子和碗放在一边说,生气地和李学坤叫起板来。

        “妈,我的工作您就别管了,我自己解决。”李新华听到父亲不打算给她在自己的饭店安排工作时,也有点生起父亲的气了。

        这时,坐在马志清腿上的大燕看到姥姥和姥爷吵架了,她知道姥姥生气了,就从姥姥的腿上走了下来,来到妈妈跟前,看到妈妈正在喂妹妹吃饭,她就懂事地走到爸爸跟前,让爸爸抱。靠在妈妈怀里的二玲子也被大人的吵架声吓哭了。李小华把她抱到了小屋里去哄她。

        “不复婚就不复婚,你以为我就很想复婚吗我自己在饭店里住着很舒坦,有人给我做饭,却没人干涉我的自由。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说着,李学坤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衣服,开开门,“叭”的一声摔门而去,回到了自己的饭店里。李学坤的摔门声彻底为这次全家人的团聚画了一个并不快乐的句号。

        本来是一顿愉快的团圆饭,两位老人还打算在那天复婚,但只因李新华工作的事,不但没解决两位老人复婚的问题,还闹得这顿团圆饭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对父亲有些埋怨的李新华便不把自己的工作寄托在父亲身上了,她找姐妹、拖朋友为自己找工作,先在一家纺织厂当纺织工,半年后就随丈夫调到上海去工作了。

        就在李新华离开家去上海的前一晚,李学坤也来给二女儿饯行。夫妻俩相见时,还是一句话不说,似乎马志清还在生李学坤的气。

        饯行饭吃完后,李学坤就把李新华叫到小屋来,和她说了许多话。“新华,爸对不起你。不给你安排工作,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个饭店刚刚开业,什么也没弄好呢,爸爸也需要树立威信。如果把你安排到那里,就会有人说爸的闲话,那么以后在那里我也没有什么威信,以后干工作也就难了。所以,请你原谅爸爸。”

        看着父亲向她解释,并请求自己原谅,李新华心里好像打破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一下扑进父亲怀里,流着泪说:“爸,别说了,我都懂。那时是我自己没能耐,找不到工作还需要爸爸妈妈操心,让爸爸妈妈为了我的工作复不了婚,我很内疚。看着您和妈妈见面时像陌生人一般连一句话也不说,我的心就像针扎一般痛。”

        李学坤为女儿擦去眼泪,“你不用担心了,你还不知道你妈的脾气?她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只要气消了,她马上就和我复婚了。”李学坤轻轻拍着二女儿的后背,继续对她说:“到上海要好好工作,要好好照顾家,小两口要好好过,要互相体贴,互相理解要孝敬公婆,不要想家,想家就给家里写信,打电话。”

        李新华点了点头,把父亲的教诲记在了心上,“嗯,爸爸,那您也要快点和妈妈复婚。妈妈有时会任性,您就多让着她点。老伴老伴,到老了才是伴。复婚以后,您们更要互相谅解,不能再吵了。”

        “好,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和你妈很快就会复婚的。”

        第二天,李学坤和马志清还有另外两个儿女到火车站去为二女儿女婿送行。到了车站,马志清又对二女儿李新华嘱咐了一番,就流着泪地望着他们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