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说唐微安好，他并不是阴谋策划者，一切的起因还都在我身上。

        他离开前告诉我：“不管你是谁，你都有责任知道，你到底是谁。”

        顺着刚才同一条斜坡走下去，我看到了墓地。一样的路，不一样的人生，心甘情愿地选择墓地，死亡又怎么会是遥远的话题？

        我坐在公司的长椅上，看着员工忙碌的身影，他们是否知道，他们是谁。是过客，还是父亲，是母亲，亦或是子女，无论是谁，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原以为，唐微就是我的责任，但是我错了，在对一个人负责任之前，我们该了解责任的背后，是否存在你负不起的责任。

        我拿着那串钥匙看了很久，这并不像是保险箱的钥匙，倒像是一个房屋的钥匙。钥匙上还画着一个粉红色的A。老头什么线索都没有给我留下，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出刘其和唐微？

        助理菲菲走进来，交给我一大摞资料，讨好般地笑着说：“老板，您这些天在外面辛苦了，这些是公司要处理的材料，我都帮您确认过了，您签字就好。”

        我不耐烦地拿过资料，听到菲菲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我看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串钥匙看，“你认得？”

        “这不是隔壁安总的钥匙吗？”菲菲忽然羞红了脸，低头不再多言。

        我看到她的指甲上画着一个粉红色的A，我站起身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道：“你是老头那边的人对不对，你早就盯上了安扬是不是？”

        菲菲眼睛里瞬间流出了泪花，嘴唇受惊吓般地抖动着：“我是跟他在一起，但是我没出卖公司。”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和那受惊吓的神情，不像是假的。是我太紧张了。

        安扬，想到安扬的死状，我的胃里上下翻滚，似乎眼前所有细长的东西都会瞬间化作蟒蛇扑向我。

        傍晚，员工们都下了班，我把钥匙插进安扬公司的锁孔，转动了两圈，门果然开了。安扬公司的员工们应该还不知道安扬已经死了，办公室依旧是井井有条、随时办公的样子。

        第二次进这间屋子，内心竟有些失落。

        我打开灯，安扬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两个人的合影，左边是安扬，右边，是我？我不曾记得我与安扬有过合影，虽说在隔壁，若不是唐微的介绍，我根本不认识他。照片上的我们比现在看上去要年轻三四岁，脸颊还有些许的婴儿肥。我清楚地看到我腰间别着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此刻正插在门口的锁孔里。我打开安扬的抽屉，里面有几个档案袋，其中一个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林唐。

        袋子摸上去有些硬，我拆开白线，把档案袋往桌子上一倒，“哗”好多蓝色的坦桑石横七竖八地掉了出来。坦桑石，我想起了我家里的头骨。我打开右边的另一个小抽屉，一股奇怪的味道袭来，这个味道，我初识唐微的那晚闻到过。我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拿出抽屉里面一个打开的钱包，我抽出里面夹着的身份证林唐。身份证上的照片居然是我！我手一抖，身份证掉在了地上。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弯腰去拾身份证，手却停在了半空。桌下，一个小女孩蹲坐在地上，嘻嘻哈哈地笑着看我，她抬起左手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认得她，在小村子我梦魇中的那个女孩。我伸出手去抓她，眨眼间，我手里只剩下一团空气，桌下根本没有人。

        我捡起身份证，抱着档案袋离开了这间屋子。每次进这间屋子，都似乎注定有解释不了的事情发生。

        我把车停在了佐严家楼下，看着副驾驶上放着的档案袋和钥匙，佐严，只有你能帮我了！

        佐严一直没有组建家庭，这个时辰想必也不会打扰到什么。在我一阵急促的按铃下，佐严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看到是我，他随手又关了门。我举起拳头对着门砸去，五分钟后，在邻居愤怒开门的瞬间，佐严打开了门。

        佐严的身材还真是蛮不错的，胸肌腹肌一样不少。客厅里堆放着很多不同重量的哑铃，真是不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的余光里飘过，我尴尬地转过身，一个女孩子裹着白色的被褥和衣衫躲进了浴室。佐严瞪了我一眼，扔给我一双拖鞋和一件家居服。这个洁癖狂！

        我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佐严，中途佐严点了不下十只烟。

        “闻仲，你当真不知道你是谁？”佐严扭过头严肃地看着我，他的侧脸在灯光的照映下格外俊朗，然而他疑惑的神情却激怒了我。

        “为什么都问我这个问题，难道真有什么狗屁前世。我不信不行，所有人都逼着我信；我信也不行，命差点搭进去。你是法医，现在你也这么问我，我已经亲眼看着朋友死去，刘其现在还不知死活，我他么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终于扛不住了，一口气全都发泄了出来。我双手抱着头，手指不停地按压头皮，我感到下一秒我的头就会脑骨迸裂，脑浆四溅。

        佐严掐灭了烟头，给我倒了一杯水。

        “既然是老头让你来的，看来他是希望我告诉你的。”佐严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若硬说林唐是你的前世，也没错。毕竟自那件事起，你便告别了林唐，改叫闻仲了。”

        我认真地看着佐严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真诚，绝对不是诳我。现在我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不信他，又该信谁呢？

        浴室的门打开，那个女孩已经换好了衣服。这个女孩与唐微不同，她没有唐微的妩媚柔情，但多了几分活泼纯真。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披了一间红色的毛外套，很清新靓丽。佐严拉过女孩的手坐下，说道：“我女朋友，陆小仙。呃，那个，她认识你，她是那个老头的学生。”

        你们大家围成了一个圈，只有我一个白痴站在圈里被耍。我没有说出我心里的话，但是佐严明显从我的冷哼中看出了我的想法。

        佐严对陆小仙点了一下头，陆小仙从茶桌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相册的封面是我和佐严的合影，这张照片我记得。佐严见我情绪有所缓和，对我说：“你一直都对你的父母闭口不谈，这些年你自以为习惯了，忘掉了那段经历，但是唐微坚持要你回来，我们没有办法再瞒下去。”

        佐严拿出一排照片给我看。第一张照片，我和唐微坐在一块石头上，额头顶在一起，神情很甜蜜。唐微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扎着一个马尾辫，清纯可爱。第二张照片是我和刘其在一起照的，他怀里抱着一个篮球，我的手里捧着一座奖杯。佐严说，那是我们高三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比赛。第三张照片，是一个穿着端庄的女人，这个女人我见过，是梦魇中林唐的母亲。第四张照片，是唐微，只是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但婴儿的皮肤似乎很僵硬，更像是个死婴。第五张照片，是陆小仙，安扬和佐严，他们三人手里捧着一个蛋糕，上面写着祝林唐生日快乐。第六张是那个老头，他的身后立着一条蟒蛇，但是老头看上去比现在稍微年轻一些。

        这些照片，我的记忆里都不存在。

        佐严说道：“其实你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想起。我们都是通灵学的传人”

        我对佐严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经历了这么多事，你现在是想说，我是个失忆的人吗？我不是小孩，没那么好糊弄。我是否失忆我自己最清楚。”

        佐严没有理我，没持续几分钟的温柔瞬间又恢复了高冷：“老头就是我们通灵学的老师，他在我们高二时选中了我们。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培训我们，把我们从什么都不信的小孩培养成了通灵师。但是，就在我们高三毕业那年，他突然推翻了自己的说法，说自己的通灵术都是不符合科学的。”

        我冷哼一声，他分明就是坑害未成年人。

        佐严喝了口水，突然用手指着我说道：“而你，我们这里通灵学得最好的学生，居然也赞同了他的说法。唐微不想离开你，所以她迷昏你，并且有了你的孩子。但这依然没有拦住你，你还说要举报我们，说我们是迷信团伙，散步谣言的团伙。”

        佐严似乎很激动，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愤怒地俯视着我。我皱了一下眉，陆小仙拽过佐严，对他摇了摇头。

        佐严冷静下来后继续说道：“你的父母当然是支持你的，他们预备报警前，唐微生下了你的孩子，可惜孩子一出世就死了。你陷入了自责和退出的两难境地，最后，你选择了忘记。老头说，你并不是精神病，只是选择性地忘记了最痛苦的回忆。在那之后，你的父母为了让你走入正常的生活，便改了你的名字。老头也时隐时现，他是否愧疚我们并不知道，但是我们一直在你身边，从没有离开过你。当我们决定让你恢复记忆时，老头却回来了，他依旧坚持要你离开我们。”

        我拍了拍大腿，对佐严说：“我今天来错地方了，没想到你比别人都疯得厉害。”我起身走向门口。

        佐严在我身后大喊：“你父母当年没有报警，因为他们也曾信过。我不相信你没见过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