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花夕看颜若脸色，小声地说：“雪妃娘娘这样厚赏，恐怕是想拉拢婉柔小姐和小姐您。”

        颜若看着朱红窗棂上糊着的厚密的棉纸，沉声道：“是不是这个意思还言之过早。”

        雪妃的赏赐一到，其他嫔妃的赏赐也源源不断地送来，一上午秀女宫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等过了晌午，颜若已感觉疲累。只吩咐花夕和烟云在正间接收礼物，自己则穿着家常服色在窗下看书。看了一会儿，眼见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在梅花朱漆小几上投下金红斑驳的光影，人也有些懒懒的。忽听见门外报婉柔来了，心中登时欢喜，搁下书起身去迎。才走到门口，婉柔已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口中说：“妹妹好悠闲。”

        颜若笑着说：“刚进宫的人哪有什么忙的？”假意嗔怪道：“咱们住得这么近，你也不来看我，害我闷得慌！”

        婉柔笑言：“你还闷得慌？怕是接赏赐接得手软吧。”

        颜若笑意淡下来，见身边只剩婉柔的贴身丫鬟游星在，才说：“姐姐难道不知道，我是不愿意有这些事的？”

        婉柔携了颜若的手坐下，方才低声说：“我得的赏赐也不少，这是好事。但也只怕是太招摇了惹人侧目。”

        颜若微微叹了一声：“我知道。也只有自己好自为之了。”

        聊了一会儿，烟云进来问：“晚膳已经备好了，小姐是现在用呢还是等下再传。”

        颜若点了点头说道：“即刻传吧，热热的才好。我与婉柔姑娘一起用。”

        婉柔笑说：“来看看你，还扰你一顿饭。”

        颜若笑着腻在婉柔身边说：“姐姐陪我吃才热闹呢，我看着姐姐能多吃一碗饭下去。”

        婉柔奇道：“这是怎么说？”

        颜若眼睛一眨，学着讲席夫子的样子，虚捋着胡子说：“岂不闻古人云‘秀色可餐’也。”

        婉柔笑着啐颜若：“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

        寂然饭毕，与婉柔一起坐在灯下看绣花样子。

        一抬头见莲思笑吟吟地站在碧纱橱下，心里惊喜，连忙招她一起坐下，一面嗔怪外面的人怎么不通报。莲思微微有些窘迫，道：“姐姐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传的，想让姐姐惊喜，不料却让姐姐恼了，是莲思的错。”

        颜若急忙笑道：“你哪里来的错，你是好意。我不过白说他们一句，你别急。”

        莲思这才展颜笑了，一同坐下。她对婉柔说：“方才去姐姐房中，听说姐姐不在，想必是先来了若姐姐这里，到底是我慢了一步。”

        婉柔笑道：“一点不晚，正好一起看绣花样子呢，若妹妹的手巧得很。”颜若脸上微微一红，不接她的话。

        “在这里呆的可还顺心？可有人给你委屈受？”颜若不由得开口问道。

        莲思笑道：“没有，现下是一切都好。”

        “如此最好，若是受欺负了可一定要说出来，就算我不成婉柔姐姐也会帮你报仇的！”

        莲思很是感激：“姐姐们的情谊莲思只有心领了。”

        颜若接口说：“这有什么呢？你我姐妹在这宫中互相照顾是应当的。”

        三人互相凝视一笑，彼此心意俱是了然，六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三日后才四更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是进宫后第一次觐见后宫后妃，非同小可。一宫的下人都有些紧张，伺候得分外小心周到。

        花夕烟云手脚麻利地为颜若上好胭脂水粉，颜若顺手把头发捋到脑后，淡淡地说：“梳如意高寰髻即可。”这是宫中最寻常普通的发髻。又挑一件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穿上，颜色喜庆又不出挑，怎么都挑不出错处的。

        心知在秀女中已占尽先机招人侧目，这次又有雪妃在场，实在不宜太过引人注目，越低调谦卑越好。

        宫轿已候在门口，上了轿，烟云和花夕随在轿后一路跟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轿外有个尖细的嗓音喊：“凤仪宫到，请秀女下轿。”接着一个内侍挑起了帘子，烟云上前扶住颜若的手，一路进了昭阳殿。

        秀女已到了八九，嫔妃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只听得密密的脚步声，一阵环佩叮当，香风细细，皇后已被簇拥着坐上宝座。众人慌忙跪下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却也将那保养的极窈窕的身段隐隐显露出来，白皙胜雪的皮肤衬托的吹弹可破。

        绝美的脸并没有老去的迹象，仍然十足的娇艳。一头长发被梳成松松的飞星逐月髻，插上了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下细细的羊脂白玉流苏。

        耳垂上戴着一对祁连山白玉团蝠倒挂珠缀，衬得脖颈愈发的修长而优雅，纯净的无一丝杂质的琥珀项链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皓腕上的一对独山透水的碧绿翡翠镯子。

        整个人看起来气度沉静雍容，皇后笑容可掬地说：“妹妹们来得这样早。平身吧！”

        内侍引着一众秀女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又吩咐内侍赏下礼物，众人谢了恩。

        内侍又朝皇后右手边第一位一引，说：“参见雪妃娘娘。”

        颜若飞快地扫一眼雪妃，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雪妃衣饰华贵仅在皇后之下，体态纤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唇，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发髻，只以赤金与红宝石的簪钗装点，反而更觉光彩耀目。果然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雪妃“嗯”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翡翠嵌宝戒指，看了一会儿，又笑着对皇后说：“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玉不是很好呢，颜色一点不通翠。”

        皇后微微一笑，只说：“你手上的戒指玉色不好那还有谁的是好的呢？你先让诸位妹妹们起来吧。”

        雪妃这才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转过头来对众人说：“我只顾着和皇后说话，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妹妹们可别怪我。起来吧。”

        众秀女这才敢站起身来，口中说着“不敢”，心里却道：好大的一个下马威！逼得除了皇后之外的所有妃嫔必须处处顾忌她。

        一一参见完所有嫔妃，双腿已有些酸痛。皇后和蔼地说：“诸位妹妹都是聪明伶俐，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

        颜若和婉柔、莲思一路回去，一路上少不了听一些秀女的冷嘲热讽，不过她们倒是没在乎。

        宫中的日子无聊且漫长，明明才过了几个月，却像是过了几年那样的漫长，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竟没有一个秀女侍寝。

        又过了些日子一位公公来传话，说是请他们前往正堂，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众姑娘皆聚集到正堂等待着宣布所谓的“重要的事”。

        皇后身边的知秋姑姑那张千年不变的寒冰冷霜表情，冷冷地道：“方才皇后娘娘那儿传下话来，每位姑娘要在九日后拿出一幅画作，若完成不了或手工不够精致，这算是新进宫秀女的考核。”

        “画作？那简单……”此次被留侍的，花容月貌自是不在话下，刺绣描花更是等闲之事，一听此话都在窃喜，跃跃欲试。

        知秋姑姑拿出一匹长宽各十尺的白色宣纸，说道：“娘娘出的题目为‘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

        说罢就为每人分发一张长宽各十尺的宣纸，要她们好好解题。回去的路上，颜若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都在为皇后娘娘的题目而愁。

        “皇后娘娘到底是要我们画雪景还是梅花？”莲思喃喃自语一阵。

        “又或者是雪中梅？”婉柔一句话赢来众人的附和。

        “你们都说错了。这两句诗出自《香雪海》，我想娘娘所说的定为香雪海之景。”凌曼缓缓地说道，随后低头浅吟，“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抒美丽忧伤，醉纯色浪漫。观晓宁娇娆，赞雪花依旧。”

        众人皆叹凌曼的才情，真是位才女，一语惊醒梦中人，也解开了所有人正愁的问题。

        一群人都跑到房间中去完成画作了，既然谜题解开了，接下来就看谁的绣工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