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问你个问题。”张逸云捏着下巴道“昨天晚上咱们结束调查之后，走的是哪条线路回家？”
“哈？”小米脸色一红，憋了半天道“当时我在整理思路没留意。”
“那么问题就来了。”张逸云扬了扬手里的口供道“你身为警务人员，思想也有开小差的时候，为什么她一个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的女老师，会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所有事情？包括什么时候进入游乐场，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她把那天的所有票据都收藏好了——包括给女儿买了一只冰激凌！”
“有备而来？”
“或许。”张逸云舒了口气道“蒋秀梅交给我来处理，你去跟陈俊那条线吧。”
小米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小米？”
“嗯。”
“怎么，心里不舒服？”
“没有。”
“坐。”张逸云示意道“有些事情我早应该跟你说清楚了。”
小米依言坐在他对面，眼睛只盯着脚尖。
“记得我读书时候，初中政治课本上关于‘国家’有一个非常露骨的定义：‘国家，是统治阶级统治被统治阶级的工具，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嗯。”
“我们现在就是。”张逸云正色道“我们是国家机关，说到底，我们的作用从古自今都是一样的。现在对比以前唯一的区别，在于国家主动将刀柄递给了人民，是人民握着刀柄，而非旧时的帝王将相们。你明白吗？”
“嗯。”
“我们通常说要‘为人民服务’，可谁是人民呢？”张逸云顿了顿道“这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所以，我们索性就不去想它了，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在维护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就好了。”
小米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满都是迷茫。
“这个‘习惯’，就是保证绝大部分人的正当权益，比如……现在交通工具多样化，为了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出行安全，我们在马路上划分出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又分为自行车道和人行道，人行道又再分为盲行道和残疾人专用道。”张逸云盯着小米的眼睛从容道“为了维护这个‘习惯’，我们必须对一小撮‘反常分子们’使用侦测，调查，拘留，羁押，处决等手段。明白了吗？”
小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而却并没有说话。
“知道汽车开上非机动车道，一路碾压会杀死多少人吗？”张逸云目光凌厉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17个，这是三年前的真实案例。”
小米神色一滞，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
“我们的任何心慈手软，都将会让无辜者付出生命的代价。”张逸云郑重道“所以书上说‘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就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小米重重点头道“我应该向你检讨。”
“不必了。”张逸云轻笑道“以后注意。”
“是！”小米站起来坚定道“保证完成任务。”
晚上七点钟，张逸云静静的站在树荫下，放眼看向对面的教工宿舍楼，蒋秀梅房间的灯火已经点亮了，然而却没有人影走动的迹象。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呢？
他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水汽便迅速涌入肺腑中。
这天可真冷啊，不知道某人的心是不是比这天还要冷。
让我想想，一个女老师，受过高等教育，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会导致什么后果吧？
犯罪心理学上面说过，受教育程度越高，逻辑思维能力越强，就越善于从周围的事务中进行模仿和学习。
然而……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完全符合这种特征。
这算是垂死挣扎吗？
溺死者总是想拼命的抓住身边的所有东西，哪怕一根小小的茅草。
张逸云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次小小的试探，大概就能瞧出一些端倪了。
“嘟……”
“喂？”
“你好，请问是蒋秀梅女士吗？”
“啊？我……我就是。”电话里的女人显然有些意外。
“我是延平市公安局刑事调查科的张逸云，上次我来过您这里。”
“张队？哦……我……我记得。”女人嗓音克制不住的颤抖，将她内心的惊慌表露无疑。
“是这样的，关于你的前男友——孙元良，我有一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下，不知道您晚上方不方便？”
“我……方便，您说。”
“介意我登门记录吗？”
“登门？这……我……好吧。”女人口气格外沮丧，似乎已经特别疲惫了，“您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
“现在？”女人惊呼一声，沉默两秒又小心翼翼道“您什么时候来？”
“我就在你楼下。”
电话突兀的陷入一阵死寂中，过了三秒钟便挂断了。
张逸云捏着电话，那种收放自如的感觉又回来了。
蒋秀梅的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比意料之中还要好。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上楼，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系，打她个措手不及；要么再等二十分钟，让那个幕后的同伙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然后看她临场发挥。
不管哪一种选择，主动权都牢牢的掌握在张逸云的手中。
当然了，在极端情况下，也不排除团伙会弃车保帅，逼迫蒋秀梅自杀，不过从之前的情况看，蒋秀梅有个女儿，所以她的求生欲望很强，九成九把握不会就范。
总而言之，这下有好戏看了！
张逸云抽出火机，朦胧的雨丝浸入火石中，半天才打燃。
忽明忽灭的烟头照亮他冷峻的脸，两道尖锐的目光盯着那扇灯火通明的窗户。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他只朝张逸云看了一眼便迅速的缩回去了，顺带还拉上了窗帘。
有点意思，警惕性还很高，居然能这么快就找到我。
张逸云舒了口气，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我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