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鸿带着满身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烈山低着头，嘴唇一张一合，满目的温柔——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见过的只有嫌弃和……失望。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因我而骄傲的吧。

        烈山察觉到他的气息，心里默念一句:“洗干净，脏死了。”

        帝鸿点点头，寻了处河水，整个人漂在水面上，河水一鼓作气地涌进他的耳朵，涨得他耳膜作痛，他闭上眼，周遭只听得见水流的声音和骨头里和湛卢产生的共鸣声。

        不想回去了。

        想回家。

        真的想回家，那种刻骨的思念逼得他鼻头发酸，眼眶通红。

        反正只要他跟师兄道个歉，说明缘由，跟师父撒个娇，所有人都会原谅他的。

        可是那样，九天玄女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生生世世不得安息，他和师兄会永远为此奔波，活成九黎一族的样子，没了自我。

        他洗了把脸，换了身素色的衣服，又回到烈山身边。

        女人已经咽气了，她静静地闭着眼，安详而又幸福。

        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烈山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说，适可而止。”

        他把她放在地上，拍拍身上的泥土：“我用了点法子让她不至于那么快消失，你再跟她待会吧。此地东去五百里，我在蚩尤……”

        “不必。”帝鸿打断他的话，反手从女人身上扯下缠腰的黑腰带把头发向上一拢，而后一掌震碎了女人的身体。

        烈山皱起眉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没什么大逆不道的，”他又使了个法，换了身纯黑色的长衫，“师……炎帝大人，你且先去昆仑山走一趟，蚩尤归还神灵白猫的事不知真假，如果到时候摔了个狗吃屎可不怎么好看。蚩尤的老巢我去。”

        烈山：“……可是……”他顿了一下，还是问出可口:“帝鸿……你是不是……”

        “不是。”他召来夏禹，把湛卢挑起来还给了他，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颇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架势:“炎帝别想太多，我可不是断袖。”

        烈山没心情跟他贫，觉得这事儿逼把头发扎起来还挺好看，多年的默契让他微微一抬手就接住湛卢。

        本心却再也回不到一条轨迹上了。

        “适可而止。”他丢下一句话，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帝鸿站在原地笑了一声，继而用那只震碎了母亲的手捂住了脸，像是在依恋些什么。

        好久，他才渐渐平息下来，“罪孽还是得我一个人来承呢。”

        没了自我，我愿意啊。

        ……

        昆仑山巅终年飘雪，严寒至极，烈山以剑气开路，几天也不过行了数里。

        很难想象，当初还只是一只玄鸟的晚落，是怎么落到这里的，又是怎么在这里遇见伏羲的。

        又是几天，他终于在茫茫大雪中看到了一块界碑。

        上面有着与大荒中相似的潇洒随意的字体，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半边，“青龙碑”三个字几乎已经被磨平了痕迹。

        他的心无端地疼了一下，神亲手赋予的灵物，如今却被几近不见天日，这得虚弱到什么程度啊？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去。

        “来者何人？”天地间响起厚重而沉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子，仿佛下一刻就会嘶吼出来。

        烈山把湛卢一收，剑气之外的大风吹的他往后退了半步，行了个拱手礼:“晚辈少典氏烈山，师承九天玄女，特来拜见昆仑山四灵，想要问一问，伏羲神君的白猫是否已经归位。”

        天地间静了片刻，随后那声音几乎震动了烈山的内脏，“呵……九天玄女。没想到她还活着呢，小娃子，别替她做事了，她可不是什么善类，不知道瞒了你多少事呢。”

        烈山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前辈不必多言，晚辈虽然愚钝，但是也是有脑子的。前辈只需告诉我，伏羲白猫是否已经归位。”

        这就是不要让他多管闲事的意思了。

        能用这样的态度对着昆仑山上古四灵，烈山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见踪影的青龙“哼”了一声，不屑道:“已归位，就是不知道跑到哪玩去了。”

        烈山:“多谢。”

        然后转身向山下走去。

        倒是难得的不生事端。

        “小娃子，我奉劝你一句，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到时候被那只鸟害的遍体鳞伤。”

        烈山停住脚步，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如果路的尽头是她，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她不愿意等我，我也会跨过荆棘，义不容辞地奔向她。”

        烈山那只被自己亲手挑断手筋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姻缘线的光芒，腕骨上似乎还带着她不经意触碰留下的温度。

        原来我……还是喜欢她。

        作者哔哔哔:啊啊啊啊我好勤快啊，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