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离持续昏迷的间隙，看见汪兆铭破门而入，打掉了蒋介石手中的注射器，弯腰将自己打横抱起。

        临出门时，似乎还说了一句“我做到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这一晚，黎离迷迷瞪瞪地醒过几次，不知是谁开门又关门带来阵阵清风，把他扶起来喂水掖被角。

        梦中，中正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地对他微笑，对他说：“我们是朋友啊。”

        然后一阵风吹过来吹散了所有的初心与希望，他附在自己耳旁道：“你也太天真了吧……我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注射鸦片，慢慢地让自己变成一个他最讨厌的人。

        黎离突然口齿不清地说：“我……”

        蒋介石已经迈出的左脚落在空中，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有了一丝丝期待，期待他能说些什么，这样，他就会把事实真相告诉他。

        告诉他我没变。

        告诉他我们是朋友，一生都不变的那种。

        “我……我以你是朋友为……耻……”黎离不规矩把被子踹歪，转个身继续乱蹬。

        蒋介石在心里自嘲两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把被子盖好，然后转身离开。

        ……

        汪兆铭看着卧在躺椅上的黎离，自他醒过来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他垂着眸，一句话不说，若不是眼睫毛投下的阴影还会上下忽闪，任谁也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他确实是死了，死的是独有的那份初心与形同虚设的城府。

        “身体好些了吗？”汪兆铭率先打破沉默。

        “承蒙挂念。”黎离面无表情道。

        汪兆铭：“那天中正所给你注射的药，其实……”

        黎离打断他的话：“我要离开了。”

        “……想好了？什么时候走？和中正说过了吗？”

        黎离：“下午。”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也只回答了他最应该回答的一个问题。简洁明了，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汪兆铭妥协地点点头：“这么快……不管怎么说，你怎么也要跟中正道别，毕竟你们是兄弟。”

        黎离缓缓道：“曾经是，再也不是了。”

        黎离终于从躺椅上站起来，轻轻地敬一个军礼，“承蒙照顾。”

        “辞职信已经放到您桌上了。”黎离脱下军校军装，轻轻地抚摸着它，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却没有一点感情，活像一张人皮面具：“还要感谢你，给我上的这一课。”

        汪兆铭皱眉，蒋中正赐予他无情与绝望，而他回赠以城府与再也回不去的天真。

        他的学习干脆利落，决绝而不留情面。

        “先生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完成，蒋校长那边，也麻烦你盯着点了。”黎离站在马下，向汪兆铭鞠躬。

        一句“蒋校长”就把某人推的远远的，汪兆铭叹口气，而某人还十分自以为是地来送他。

        他以为黎离瞎吗？自己藏在那里难道别人看不到吗？

        黎离瞥了一眼青黑色的袍角，不动声色道：“我定会好好练习书法，也会尽全力……戒毒禁烟……”

        躲在墙后的蒋介石心轻轻颤抖了一下。

        黎离曾毫无城府地向他坦白：“我觉得你可信，可深交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夸我字……可爱的人。”

        黎离自小就比别人高出一头，身材挺拔，学业功夫都是名列前茅，但不是第一。

        那时的第一是他的死对头，一个叫余温的面瘫。

        但黎离身为一个出类拔萃的美男子，有一个缺点——字丑。

        你若说它像草书，那便有些太规整了，但你若说他像楷书，却不辩其形。

        哦对了，后世给这种字体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医生的字。

        在蒋介石昏迷期间，黎离实在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钱批给食堂让他们买猪肉。

        恰巧，蒋介石迷迷瞪瞪地醒过来，黎离扑过去问他应该如何决断，蒋介石有气无力地笑笑：“这是你的字？”

        黎离瞬间变了脸色，心里不停地咆哮：“不准说丑！”

        “好……可爱……”说完又顺其自然地睡了过去。

        黎离心中一动，他是第一个说自己字可爱的人。虽然很奇怪……

        但，就是他了！

        这就是我黎离要挚交一生的人。

        如今他却说“会好好练习书法”，这就是说，他不会再蠢到因为字而去深信一个人。

        甚至不会蠢到深信别人，付出真心。

        虽然他还并不知道他将来会遇到苏晚落。

        “山水有相逢。”黎离转身上马，在夕阳的余晖中逆着光向他点头。

        汪兆铭会意点头，“江湖再见。”

        他一扬鞭，马蹄激起尘土渐渐远去，不曾回过头。

        蒋介石与汪兆铭并肩：“谢谢。”

        汪兆铭：“我做到了。”

        ……

        那天蒋介石流了满地血，察觉到自己可能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他要汪兆铭答应他几件事。

        蒋介石：“以黎离的性子，知道我这个样子，绝对不会走的，他的路还很长，我不是也不应该是他的绊脚石。”

        这第一件，是逼走黎离，教他成长。

        所以汪兆铭说：“我做到了。”

        汪兆铭遥望着黎离与夕阳融为一体的背影：“山水有相逢。”

        蒋介石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永远的失去了有他的江湖。

        “不会再见了。”

        作者哔哔哔：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