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采的私人飞机抵达金衍的时候林娇已经在候着了。

        换下了士官服，重新穿上宝蓝色连衣裙的苏望采看起来光彩照人，覆盆子色的唇色和珍珠的白相互映衬，头发也在飞机上弄过了。

        外面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清新得像利口酒，日光质感如水，云朵仿佛浸透了浆果的汁液，和着天空边缘青黛色的光线。

        “鹿樾在家吗？”苏望采坐上车问林娇。

        林娇立刻给鹿樾的私人号码发信息询问。

        “丽兹酒店。”

        苏望采闻言一挑眉，他去那儿是相亲去了吗：“去那里。”

        鹿樾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林娇发过来的短信：“公主立刻驾到。”

        “操。”鹿樾暗骂。

        木于心喝了口餐前酒，是白干，卡萨尔的葡萄酿造：“鹿先生也会说脏话？”

        吉川秀光嗤笑了一下：“他说起脏话来词汇可相当丰富，不过说的少，合作好几年也就廖廖几次。”

        鹿樾没开口，他现在不能赶人走，但苏望采就在路上，吉川秀光身上粉色的衬衫让他五味杂陈。

        他不确定苏望采还记不记得仅仅一面之缘的吉川秀光，他可不希望旧事重提。

        鹿樾不知道为何当初那件事过去得风平浪静，要么是苏望采觉得这事儿不值一提没放心上，要么是苏川不想让自己成为另一个进监狱的。

        “我马上有一个朋友要过来。”鹿樾说。

        木于心抬起头看向鹿樾身后：“是他吗？我认识他。”

        姜红色的发丝服帖地呆在脑袋上没有一丝凌乱，鹿樾转过头看了看那颗脑袋，阿米蒂奇司铎。

        四目相对。

        “司铎大人，你也来吃饭？”鹿樾站起身和他握手。

        阿米蒂奇点头：“本来和朋友约好了，但是他临时有急事，失约了。”

        “那就一起吧，这是我的朋友，吉川秀光和木于心。”鹿樾相互介绍。

        两个男人两身暗纹西装，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贵。

        阿米蒂奇冲两位女士点头致意：“女士们。”

        “司铎大人认识木于心？”

        阿米蒂奇点头：“有过业务往来，你知道的，教廷有时候会出售收藏品。”

        鹿樾问吉川秀光：“她和你是一起的？掮客？”

        阿光摇头：“经常有合作，一起出过几个任务，她是赏金猎人。”

        鹿樾点头。

        “鹿先生最近忙？有段时间不去教堂了。”阿米蒂奇问。

        “纳兹同盟干的那些事儿，忙得焦头烂额。”

        吉川秀光插话：“你家不是个有个大小姐吗，她帮不上忙？”

        鹿樾笑了一下。

        阿米蒂奇的脸色突然变得僵硬，苏望采找到鹿樾。

        鹿樾看见她，起身给她拉开椅子。

        “我刚刚说的那位朋友。”鹿樾介绍。

        木于心皱起眉，万万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内心开始响起警报。

        吉川秀光接着说话：“你家那位大小姐难道一点忙都帮不上，整天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吗？又一个纨绔子弟，我以前一个男朋友就是这样，几乎就是个废物，后来才知道。”

        “你是冲着他家的传家宝去的。”木于心说道，想打个圆场。

        “话是这样没错，可我也差点动心了，又是邮轮又是看星星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就会玩。”

        阿米蒂奇喝口酒：“不是每个人都擅长做生意。”

        “那是当然，我只是想控诉一下我那个前男友，问题在于后来我才知道他践踏两只船，再让我看见他就直接捅死。”

        木于心不想抬头，她知道苏望采认出她了，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此刻已经被切成薯片。

        阿米蒂奇脸白了一层。

        但她还是说了：“阿米蒂奇司铎是神职人员，应该没有此方面的经验吧，大概不想听你絮絮叨叨这些事。”

        苏望采喝了口酒：“别小看如今的神父，阿米蒂奇司铎是我在上大学时的男友。”

        哗啦——

        鹿樾的酒翻了。

        眼尖的服务员过来给他换杯子重新倒酒，另一个人过来擦干桌子上的液体。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毒气，没有人在此时此刻发出呼吸声。

        “原来神父还有这个自由——”鹿樾咬牙切齿，他觉得自己的信仰受到了欺骗。

        阿米蒂奇的脸又白了一层。

        木于心觉得自己不该开口，做个哑巴挺好的。

        吉川秀光对苏望采接着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不过至少你没有被劈腿，我就惨多了……”

        阿米蒂奇右手扶额，心里暗暗祈祷，别说别说别说。

        “他当时和他的助手搞在一起了，被我发现才分的手。”苏望采补充。

        鞋子掉下来了。阿米蒂奇哀叹。

        鹿樾真的不知道苏望采还有这么丰富的情感经历，自己落后了好几十万光年。

        “那是因为你当时对我动不动冷暴力，三天两头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碰你一下你恨不得用消毒液洗手，我到底哪里不干净，我一天洗两个澡！”

        空气顿时凝固。

        吉川秀光觉得自己也应该闭嘴，每句话都能踩雷，她低下头赶紧吃东西，这牛排煎得相当不错，葡萄酒也是很名贵的牌子，平日里她可享用不起。

        鹿樾盯着阿米蒂奇：“你是神父！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玷污了教廷，玷污了圣训……”

        木于心有点听不下去了，世人总是对别人格外苛刻，而对自己宽容得几乎没有底线，神父也是人：“鹿先生您自己也找掘金女孩呢，您没忘吧。”

        她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有人看向鹿樾。

        “对，那个人不就是你。”

        所有人又看向木于心。

        这顿饭简直是《最后的晚餐》。

        吉川秀光难以置信地看向木于心，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居然干过这种事。

        “顺便，我就是苏望采。”苏望采放出最后一个炸弹，对吉川秀光说道。

        血肉横飞，精彩至极。

        “好几年前你还穿过我的衣服。”

        她果然没有忘。鹿樾想立刻炸了这里。

        阿米蒂奇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站起来说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木于心也站起来，冷静地说：“我去帮你。”

        两个人刚转身，鹿樾也站了起来，面前的杯子被撞倒，酒水从桌面蔓延开来，滴到地上，服务员又过来收拾，两人回过头愣在那里：“怎么了？”

        鹿樾看向吉川秀光：“你刚刚说什么？赏金猎人。”

        双目又对上木于心的眼睛：“她说你是赏金猎人，怪不得那天在空中花园酒店的酒是粉色的，苏望采讨厌粉色，我不可能出那样的差错。”

        吉川秀光接过话：“所以有人混了进去，结果搞错了酒。”

        新来的厨师和不熟悉的保安，这都解释得通了。

        木于心同时出现在这三个地方是巧合吗？绝对不是，鹿樾不相信巧合，一切都被人精心策划。

        赏金猎人有猎物才会出动，如果说木于心在苏望采的生日宴会上和苏家宅邸是为了探测情报，那猎物是什么？

        他们有什么？苏家宅邸内有无数奢侈品，珠宝，名画等等，最珍贵的属于苏望采本人。

        鹿樾低下头，抓起酒杯喝了几口消解烦躁，目光停留在杯子上，酒杯，宴会上那些原本藏在地窖中不见天日的酒杯被抬出来了。

        它们可不仅仅是杯子，可以用于武器研发和能源开采，作珠宝装饰品也是极好的材料，更重要的是，它们提炼出的能源可以同时供给好几个空间站，用在舰船上一举两得。

        那时候纳兹同盟晚了一步。

        此时此刻苏望采在想什么？

        鹿樾的反应能力实在太差，纳兹同盟雇佣赏金猎人去她家偷那些重锂水晶酒杯现在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但他们为何需要这些东西？

        大三上学期的纳兹同盟军事理论基础，一门令人心碎的课程，对苏望采来说也几乎令她心碎，她最大的毛病大概就是赖床。

        学院习惯了几乎不排早晨第一二节的选修，原因很简单，看看那惨淡的出勤率就好了；学院也几乎不排这个时段的必修，理由同上。就算必修课挂科必须重修，选修课不必，也总有人每天早上重复着起床失败正在重启的循环。

        但在所有这些“善解人意”或者“被逼无奈”退到第三四节的时间才开始出现的课程之外，纳兹同盟军事理论基础一枝独秀。

        周五一大早，延续整个上午，上这门课的小老太太常年失眠，恨这门课不能更早，时间总是准得像钟表，还是格文尼治天门台上的那个。

        于是，对于苏望采来说，这门课无疑是个噩梦。

        小老太太叫萝丝——非常俗气的名字，萝丝总说：“不要用你们的思维去揣测纳兹同盟的军事思维，纳兹同盟虽有三个种族，但归根结底他们同宗同源，三个星球无时无刻不想相互统一对方，种族内部政见不一党派林立，暗地里相互捅刀子的事情多了去了，同盟一直有名无实，但是！但凡遇到外族入侵，发生战争，纳兹同盟比谁都团结，比谁都有凝聚力……”

        “我们研究他们，他们也在研究我们，不要觉得他们对我们一无所有，不要高傲，不要自大，不要总觉得胜利属于自己，历史有了足够多的教训告诉我们骄兵必败，永远，不要，轻敌！”萝丝这样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