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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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妄爱成灾》
作者:一美
字数:3220
更新时间:2018-12-03 12:38:22
虽然宇宙时常像一团湿透了的沙子,经常会有所有人都搞不懂的逻辑和规则,但它到底是有逻辑的,前言必搭后语,不会莫名其妙突然蹦出个什么英雄拯救世界。
顾琼是医生——虽然被吊销了行医执照,但至少曾经是个医生,行医多年的人手握无数生命,比常人更能明白这个道理,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乞丐匹夫,无一例外都要面对死亡。
顾琼坐在屋子里读着史书,《米兰花园口宣言的起源与发展》,和阿克匝比太人大战的产物。
人的寿命是很短暂的,记忆也是。如果有这么一个文明被更高等或更强势的文明所控制,全面修改了历史教材和语言,那么只需要过一代人甚至更短的时间,这个文明就全完了。
也就是说,一个个体,只有家仇,而无国恨。要整体制造仇恨,就必须发动整个国家的宣传机器。美国队长可不只会跳大腿舞,他还得偶尔揍揍希特勒。
那星联的官方宣传口儿是什么时候才把阿克匝比太人划到“自己人”这一边呢?
顾琼当然不知道,司珀忒说他忘了,得回去问问老辈儿——他奶奶大概还可能有个印象。
不对,司珀忒的奶奶早就去见先知了,司珀忒老忘了这事儿。
顾琼上大学的时候倒是问过克鲁同学,你们当年不是也和特查拉掐得你死我活么,现在和鬼子住一间屋啥感觉?
他半天才想出个答案来:存在的即符合逻辑,星联的存在就要推进文明种族对宇宙边沿的探索,促进各个文明种族之间的平等和平交流……那个谁你快点Gank住!二蛋你火女快放大!
一时间黑网吧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医生读史,比常人更能体会那份厚重和惨烈,他闭上眼似乎能看到那些伤兵的嚎叫和眼泪。如果那个时候有现在的医疗技术,伤亡率至少能掉下来一半。
顾琼躺在司珀忒的房子的小沙发上看书,温度调节器均匀地送来凉风,顾琼被吹得有点冷披了条毯子。
夏天总是这样,每年的夏天都是这样。你觉得它会过去,但总有一个回南天,把太阳底下的人全都晒出一身臭汗。因而这冷气即使在九月还是不能停,克鲁人体温也本就比地球人低。
即使被冻得需要毯子,顾琼也不愿意回自己的出租屋,两人住门对门,走来走去倒也不麻烦。
顾琼宁可赖在这也不乐意回去的主要原因在于他那房子和狗窝差不多,虽然他是个医生,用惯了消毒水,可在家一点职业病都没有。
而司珀忒这里,清洁机器人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地板上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克鲁熏香残留的香气令人陶醉。
他甚至买不起清洁机器人,都是自己亲手打扫的。
顾琼回过神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从地平线上往下掉,他想了会儿晚餐吃什么,司珀忒不吃肉,而他自己却无肉不欢,干脆吃煎牛排,他吃牛排,司珀忒吃配菜西兰花。
顾琼向厨房走去,京华政府给的出租屋不算好,但总归不会对大使苛刻,嵌入式冷藏柜还是给弄好了的,而顾琼那里只有一个迷你冰箱。
还是坏的,顾琼修了老大一会儿。
说起来顾琼和司珀忒还挺有缘的,先是司珀忒捡到顾琼,然后俩人租房租了个门对门,接着司珀忒有时会找顾琼帮忙修理一些东西,谁叫司珀忒这个出身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从小娇生惯养,对打理生活的事儿一窍不通。
那一个月司珀忒一直吃外卖,直到有一天意外得知顾琼会做饭,就把他请了过来,顾琼看到厨房里放了一堆食材就懂了。
主要是克鲁人不吃肉,点的外卖里实在避免不了荤腥。
冰柜里还是有牛肉和西兰花的,今天是周六,这顿饭顾琼可以慢慢做,甚至还能做饭的时候放首肖斯塔科维奇的《圆舞曲》。
司珀忒听到音乐声,尖耳朵动了动,想说“做饭的时候放音乐是不必要的”,转过头看到顾琼一边清洗蔬菜一边跟着拍子摇头晃脑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今天的顾琼,穿的衣服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一件棕色的夹克和天蓝色水洗牛仔裤,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相貌也勉强称得上好看。
窗外风不起,云慢涌,落日余晖柔柔地打在顾琼的背上,在地面拓下印记,司珀忒一挑眉,心中一跳。
这两个月来他和顾琼相处得不错,性子是标准的地球人性格,爽快大方,带着点不羁,也知道对方刚刚离了婚,女儿归了前妻,离婚的缘由他没有讲,却也料想得到不是什么好事,大抵同自己的父亲被炸死差不多的哀事。
乳白色的瓷盘子端到面前,一盘子绿油油的西兰花,旁边放了着烤土豆和小番茄,还有一种植物司珀忒居然没见过。往对面那人的盘子里看去,是一大块香煎牛排,刚淋上的酱汁还在嗞嗞作响。
“工作找到了吗?”司珀忒本没有在进食的时候说话的习惯,家族礼仪也不允许,但地球人总是不符合逻辑的,尤其是顾琼。
顾琼切了一大块肉往嘴里塞,撑得腮帮子鼓鼓的,边嚼边摇头,待咽下去后才说话:“我不打算找全职工作了。”
克鲁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打算就这样打零工,然后考联邦军校的医学院,进部队当军医。现在不打仗嘛,我也为联邦出份力,别人三年毕业,我两年就成!”顾琼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地说道。
司珀忒的手一抖,叉子差点掉下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琼点头:“当然,当年我本科和硕士都是从帝国理工学院毕业的,读的是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和哈佛的法学院是一个档次,我有信心考上联邦军校,也有信心两年毕业!”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司珀忒说完顿了顿,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表达情感方面他完全未够班,像有一大团报纸堵在嗓子里。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之前心里一跳的感觉叫心动。克鲁天生不是善于表达感情富于浪漫的种族。
而顾琼那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不羁的性情则又浪漫过了头,他觉得自己的性子不该学医,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学医。如果不学医,或许不会碰上那些破事儿。
虽然颜萧已经是过去式,但那些事儿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掉,还扎得生疼。
而前几天顾琼刚刚得知304B做完临床前研究了,它离完成临床试验又近了一步,可是他晚了不止一步。太晚了——他盼着它成功,又盼着它失败——他恨它。
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强求,也无法改变,4.2光年之外,伽马射线所到之处,一切还未发生的,一切已经发生的,一切正在发生的,未来与过去之间悬而未决。
是人间炼狱,人心是最大的牢笼。
苏望采在4.2光年外的千年舟号上,钢铁水泥造出的空中堡垒,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
囚的是亘古不变的人心。
顾琼一直在后悔,他知晓后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但情感不是水龙头,关上阀门就能即刻停止。对他而言最好的救赎的办法莫过于去拯救更多的生命,参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这很危险。”司珀忒说。
顾琼嘴角咧起一个笑:“走大马路伢子上还可能被车撞了呢?!哪儿不危险?你爹,不就在科研所里工作吗?够安全了吧?还是被炸成灰了。”
司珀忒被堵得哑口无言,第一次觉得逻辑不够用了,很想直接给笑得没皮没脸的男人两个大耳刮子,但克鲁人不意气用事。
顾琼看着司珀忒青了白白了又青的脸色,叹口气,正经地说道:“战争时刻哪有安全的地方,运气好说不准我还没上前线战争就结束了。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以后面对一个纳兹同盟统治的世界。”
司珀忒沉默了,起身把餐具塞进洗碗机里,机器嗡嗡作响,一转动整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秋高气爽大雁南飞的季节到了。
和京华政府的谈判也有了新的进展。
首相选举刚刚结束,司珀忒就收到了京华政府发过来的通知,新首相很重视和星际联邦政府的合作,请他明晚赴宴商议。
这个时候顾琼也收到了联邦军事学院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他被分配到了加州分校,在旧金山,恰好克鲁驻地球大使馆和地球的联邦政府总部也在那儿,可惜离谈判结束遥遥无期。
“你知道为什么地球的联邦政府总部在旧金山吗?”顾琼问司珀忒。
“这是公众常识的范畴。当时综合考虑到地理位置,硬件设施和各方立场,成员国投票决定——”
“有知情人回忆过,当年代表团抵达旧金山时,地球总统第一时间带他们享受了旧金山的夜生活。美食,表演,俱乐部,湾区夜游。在整个会谈期间,几乎天天如此。当时代表团中有一位极具声誉的奎瓦伦大使,政治家之外还是一位著名诗人,几年后出版了一册诗集,其中一半的内容都是描写旧金山的奢华淫靡,而另外一半,都在赞美俱乐部包厢中,给他跳大腿舞的姑娘美妙温柔的大腿。”
“而且”,顾琼摊开手,得意说道,“终其一生,他都没有再离开旧金山。而谁又知道,星联历史中最重要的真相不过是一位姑娘的大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