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跨出小黑屋的时候，时远的腿都是颤抖着的，腹部还残余钻心的疼，满嘴血腥一阵恶心，空洞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向空旷寂静的空气散着。

        他迈着步子，踩在雪地上，每一步，都格外无力。

        方才的一切就像一个噩梦，梦醒了，依旧无法回归现实。

        忆南手上捏着一块毛巾，站在不远处，有风吹来，荡起了她的素白长裙，像幅画，但时远这会儿没功夫欣赏。

        她走到他面前，把帕子递给他。

        “擦擦吧。”

        时远没有看她，在原地楞了很久之后，伸出手，接过了帕子，往脸上胡乱的擦了两下，他垂眸，手心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了，看起来很惊悚。

        “过了这次试探，临叔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试探?

        时远侧身，盯着忆南。

        他的目光突然撞入了她的深瞳里，忆南垂在两侧的手猛地捏了捏，迅速渗出了一层汗，但毕竟要年长许多，看表情也算是冷静。

        “嗯，临叔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来这儿的孩子都必须过这一关，在这里，恐惧会让人卸下所有的伪装，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时远用帕子擦了擦手，没说话。

        “临叔没赶你走，说明你过关了。”

        “哦。”

        他应了声，转身就走。

        “我送你吧?”她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喊。

        “我腿没折，能自己走回去。”

        他朝回店里的方向走，没有回头，他不想知道忆南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要给他帕子擦脸，为什么要好心的跟他解释，反正这里就没有什么正常人，都是怪物。

        既然不能回避，那就远离。

        抵达店门口的时候，时远觉得挺神奇的，自己居然没有迷路。

        渡一蹲在门口，抱着膝盖，似乎在打瞌睡，脑袋一下一下的往膝盖上撞。

        时远掏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渡一也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睁大了眼睛，猛地起身，尾随着时远进屋子里了。

        时远脱离脏兮兮的外套，走到洗手槽里拧开水龙头，把冷水接在手心，洗了把脸，用挂在拉杆上的毛巾擦了擦，然后直径走到床边，脱掉鞋子，上床，紧裹住被子，连个出气孔都不留，憋在被子里。

        渡一扯了扯他的被子。

        “你怎么了?”她问。

        时远没应。

        “时远……”

        “是不是我硬拉着你去渡七吃饭你不高兴了?”

        “可是红姨做的菜挺好吃的呀。”

        “你别不理我啊。”

        “我……”

        “你烦不烦！?”

        他猛地坐起身来，腥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有些狰狞。

        渡一被这样的神情给吓到了，连退了几步。

        空气蓦地僵硬了。

        他死盯着她，喘着粗气，手紧捏着被角，过于用力臂上爆出了青筋，额上是一层在被子里捂出的一层密密的汗，被汗沁湿的头发仿佛快要扎进了眼睛。

        渡一捏着小手，脸上顿时一片煞白。

        可是下一秒，时远哭了。

        他狰狞的眼神终究变得脆弱，垂眸的一瞬间落下了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渗进被子里，落下一团痕迹。

        他觉得神烦，但更多的是难过。

        难过现在的处境，难过在他面前站着的她。

        渡一怔了怔，慢慢抬开眼帘，认真的看着他。

        哭泣的声音最终从喉咙里爆开，爆开了满满的绝望。

        如果可以离开，他想，如果可以像太宰治那样离开，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该多好。

        渡一往前迈出了步子，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时远。

        小小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有巨大的力量，能温暖整个世界。

        时远就这样在她的怀抱里，放声抽泣。

        宣泄。

        挣扎。

        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