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没有落雪，却格外的冷。

        天幕上泛起厚厚的阴霾，空气里混杂着泥腥味儿，空旷寂静的废弃游乐场内只有修表店里亮着暖暖的黄灯。

        桌子上放着一大碗刚煮好的面，冒着热腾腾的气儿，渡一和时远对坐着，她坐在小板凳上，他坐在地上铺着的报纸上，沉默着，夹着筷子把面往嘴里送。

        屋子里只有吸面条的声音。

        在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后，时远觉着饿极了。

        反观渡一，她似乎比自己还饿。

        “刚在渡七吃完饭，不至于这么饿吧?”时远弯起眼睛，语气带着笑意。

        渡一仍然埋头吃面。

        “你不也是刚在渡七吃完饭。”嘴里咀嚼着食物，听起来有些含糊。

        “你吃的可比我多。”

        “哦。”

        她不再理他，他也只是笑笑继续吃面。

        饭后，时远决定出去走走，熄了灯，渡一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前走，地上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最后停留在断桥上，桥面下缭绕了很浓的雾，仿佛置身天际，又似在无底深渊。

        临走前，他翻了翻竹冕给他的袋子，拿走里面的一个小型录音器，他调好了音，转头看她。

        “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他说。

        渡一趴在桥栏上，晚风在发间流转，一双睁大了的眼睛的盯着桥面发呆。

        “嗯。”

        时远按下了录音器的开始键。

        “渡七一共有多少人?”

        “嗯，大人小孩加起来……七十多个吧。”

        “只有临叔一个人管理?”

        “还有龙叔。”

        “龙叔?”

        时远皱眉冥想了一会儿，他其实是知道这个人的，竹冕给他的袋子里有对渡七内部人员的介绍，龙金德，渡七的第二管理人，不过向来对渡七的事不闻不问，整日吃喝玩乐，负责贩卖人体器官这一块儿。

        “龙叔住的地方离渡七远，一般见不着。”

        “那，他手上有多少人?”

        “一个，忆南。”

        时远眼睛沉了沉，脑子里浮现出忆南的脸。

        他蓦地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他没办法想象，一个人在那样残忍血腥的环境下，是如何可以练就如此完美不落破绽的笑，是如何可以云淡风清，落落大方。

        他不怎么喜欢忆南，但也不是讨厌，只是觉得她的成熟，很可怕，那悲凄的眼神，更恐怖。

        这里的每一个或许都是可怜的，但却都是可恨的。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渡一，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把她和渡七分开了，明明她也是渡七的一员，而且还是临光树最溺爱纵容的手下。

        但是，她不一样。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一样。

        见时远沉默了许久，渡一转头看他。

        时远蓦地愣了愣，迅速移走了视线。

        “那，那个……你会收到任务单么?”

        渡一想了想，说:“还没有。”

        “啊……那临叔可真算宠你的。”

        袋子里有竹冕的记录本，上面记录了渡一是临光树最宠爱的手下，目前为止渡七只有她没收到任务单，整日无所事事，在他这儿一待一整天，临光树也不会说什么。

        那个看起来有些叛离的短发女孩叫默瑶，临光树的亲生女儿，都没她受宠。

        “任务单都是临叔亲自发的?”

        “嗯，但临叔不在古城的时候任务单就归红姨管。”

        “那，如果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渡一慢慢地提了提慵懒的眼帘，再次趴在桥栏上，看向了底下桥面上的那团久久散不去的雾，沉默了一会儿。

        “会死。”她淡淡道。

        时远愣了愣，没说话。

        他收起了小型录音器放在口袋里，和她一样趴在桥栏上，下巴抵着手臂，望着桥面上的缭绕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