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仪居待了一炷香，筠华果然不留情面的下达了逐客令，尽管常岚那一脸可怜巴巴实在是楚楚动人，可惜筠华不像程九歌还看脸，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化便将两人扫地出门。

        常岚一直送欣然到昭华殿门口，才连声道谢之后离开。

        欣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礼貌的挽留了两句，见她没有逗留的意思，就同她道了别。

        程九歌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倚在大殿门口朝这边瞄，见常岚转身而去，才三步并作两步从里面冲出来问道：“你们去哪了？”

        “去少仪居看花！”欣然道。

        “啊？那为什么不叫我！”程九歌痛心疾首的道。

        欣然抬手在她脑门上拍了拍，道：“姐姐，您睡得跟头猪似的，踹都踹不动，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她边往里面走着，嘴里还要继续抱怨两句：“我是雇你回来当我侍卫的，知道什么是侍卫吗？就是侍奉和护卫我的，结果您倒好，上任第一天先把我书架掀翻了，真不知道这工资我有什么理由开给你？”

        “什么工资？”程九歌茫然追问。

        “就是你的俸禄，这么说明白吧！”

        而后她便听见程九歌在她身后小声嘟囔道：“给我结月钱的好像是内务府吧！”

        欣然回头就是一记脑瓜崩，叫道：“那也是从我账上划的好吧！”敲完程九歌的脑袋，欣然才有点正色起来。

        “所以现在有件事情正好需要你去办，办好了，这月工资我给你翻倍，怎样？”

        “什么事？”程九歌好奇问。

        欣然抬手指着常岚离开的地方，脸色忽然有几分阴沉，道：“帮我翻一翻常妃的居处。”

        “为什么？”

        欣然咬了咬唇，道：“她今日身上的那种味道我在别的地方闻到过，那种檀香熏蒸过的衣物，上面的味道是不可能那么浓的，可偏偏这不正常的味道之下掩盖着另外一种淡淡的灰尘味，同昨日那个拿着扫帚追我们的小姑娘，像的简直不能再像。而且常妃娘娘的身形，瞧着也不怎么大。”

        欣然一脸庄重的说完，程九歌这边却迟迟没有什么反响，她这才抬头望她，便见程九歌一脸轻蔑，眼神像是看着白痴一般冷冰冰的盯着她，道：“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这两天神神叨叨的事情这么多没糊涂吧！那可是常妃娘娘，户部侍郎常颐的千金小姐，你觉得一个从小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能拿着一根破扫把追你两条街吗？”

        欣然一时语塞。诗书礼乐熏陶下一姑娘泼妇一般追自己两条街，这画面还真有点想象不出来，难道自己多心了。

        “你要是哪天突然有长公主殿下那气魄和身段了，方才你说的那些，我就信了。”

        提到雒玉瑾，欣然刹那间泄气了，她瞧见程九歌迈着步子往昭华殿外去，便扬声问她：“你去哪？”

        程九歌回头道：“你不是让我去翻常妃娘娘的住处吗？”

        欣然耷拉着脑袋冲她招了招手，把她唤了回来，道：“算了，不用去了。”

        “又怎么啦！”

        欣然有点想上去抽她，刚才是谁摆出一副明白人的模样力挺常岚清白的，合着现在把自己说动了，这家伙又不认了。

        “给你涨工资我太亏！”

        她撂给程九歌这么一句，一转身进了昭华殿。心中暗自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吗？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卷进了这些事情里，所以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甚至是鼻子闻到的，都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纯粹了呢？

        尾随在欣然之后的程九歌慢慢走进昭华殿内，正堂两侧的桌上摆着一杯茶水，那时不久前小侍女为她冲的，现在应该已经凉了。

        她鬼使神差的将它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杯忽然在掌心往下滑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溅起水花，落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让她不知在何处神游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

        她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掌心的一片冷汗贴合着瓷杯的外壁，湿粘的感觉令人分外不舒服。

        自打程九歌在欣然心中塑造了一个常岚拿着破笤帚在人家后面穷追不舍的形象后，欣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太能够直视常岚，所以她前来找自己的几次，她都推说有事忙，而关于准备刘尚书三公子大婚一事的准备，欣然想的没错，雒玉瑾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没打算让她花心思，只不过是把筠华打发了来昭华殿，每日午后给她将一些需要注意的礼仪礼节和该说不该说的吉祥话。

        筠华那不骄不躁的性子，欣然一早就见识过，这回来还是老样子，一讲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欣然觉得那日陪常岚前往少仪居，自己从殿外与筠华对上的那一眼大约是没错了，说不准那时她心里就是在盘算着这件事。

        昭华殿里的日子清闲，欣然却是个闲不下来的，近来她往藏书阁跑得越发勤勉，对雒国文字的掌握也是突飞猛进，程九歌进不得藏书阁也不知道她这整日在忙些什么，只是瞧着她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做事，偶尔会感慨一下，这姑娘认真起来还真有点雒玉瑾的气势。

        欣然在做什么，程九歌不知道，但是藏书阁的一帮官员倒是清楚地很，这几日只要有闲暇，昭华公主殿下便泡在里面，专注投入的程度绝不亚于他们这一帮在这里任职的，欣然翻看的东西很杂，涉及民生、国政、外交、军事，几乎全部看了个遍，而且看得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

        藏书阁不少人好奇这昭华殿下是突然间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变得这般好学，有人甚至揣测她是不是想要分担长公主殿下身上的担子，于是怀着好奇心，众人把欣然这些日子潜心研究的案卷和书册整理了一下，从中发现了一点问题。

        昭华殿下看过的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与一个人有关，而这个人，正是在一年前便辞官归隐的雒国左相，杜玉。

        一时间大家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说起杜玉的辉煌时代，仿佛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从雒玉瑾执政以来，这位风华秀丽、说一不二的女相国强盛的锋芒掩盖了太多同时期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杜玉政权下的余韵随着他逐步的退让，几乎在一年之间便被这位女相国抢去了风头，而这位雒国曾经的功臣像是疲倦了一般，任由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渐渐衰弱下去，直至最后索性辞官归隐。

        朝中有很多人为杜玉感到不平，追问他辞官的原因，满头黑发的、精神俱佳的杜玉笑呵呵的回答众人说：“我已经老了，该让年轻人去历练历练了。”

        这样姿态的杜玉也曾让很多人感到失望过，可当雒玉瑾治理朝政出现纰漏的时候，人们才发觉，雒玉瑾身后有一双扶着她的手，正是她始终敬重且以礼相待的老师，杜玉。

        可雒玉瑾总有一天会成长起来，长成一个不再需要他指点扶持、能够独挑大梁的国之栋梁，那个时候，杜玉又该如何自处？在他辞官前的那些日子还有人会为他这样考虑，可是后来，他渐渐隐迹朝廷，不再过问政事，吃过几回闭门羹的政客们便渐渐淡化了这个人的存在。

        也许在他们心里，当初那个站在雒王身边被奉为丞相、尊为公主师长的杜玉，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