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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蒲苇如丝(二)
小说名称:《与君谋》 作者:晚客 字数:1968 更新时间:2018-12-03 17:47:12
     那一瞬击中她心灵的不只是祁念眼中的孤独,还有从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个孤独的自己,没有过去,没有家,“陪伴”这个词打她来到这就成了奢侈品,可是李欣然是理所当然的孤独,而祁念却是在落霞城生活了五年之久,他的孤独,实在是无从说起。

        可就是自这无从说起的孤独之中衍生出的渴望,在时过境迁的多年后,回想起时,她,依然会有那日心动的感觉。

        欣然安静的坐回他身边,红着脸微微低着头不肯说话。

        而坐在她身旁的祁念更是沉默着望着前方,他那突然间自在安逸的模样,仿佛真的在欣赏着湖光落日、苇叶翻风。

        欣然憋了老半天,有些耐不住了,打破沉寂道:“把我这么干晾着,你就是这么让我陪你呀?”

        祁念侧头问她:“那,我该怎样?”

        欣然咬了下唇,道:“随……随便再聊几句也好啊!”

        他闻言一副很认真的模样想了想,道:“你想聊什么?”

        欣然脸黑了一下,心道: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吗?她又侧过头,慢慢对上祁念望过来的目光,心中倒还真蹦出一个问题来,道:“那你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遇上卿卿的?”

        他垂下眼睫,霞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金灿灿,好看极了。

        “打仗时,从战场上救下来的,那时才知道,自己的军营里居然还混着一个女子。”

        欣然问:“她什么出身?”

        祁念看了她一眼,道:“她,是个孤儿。”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这副壳子正是卿卿的身子,闻言却全然不为所动,甚至还语带嘲讽,道:“一个孤儿又会骑马又会射箭的,你又天天遭人惦记着,不怕她是个奸细啊?”

        祁念轻笑,开玩笑的问:“她是吗?”

        欣然斜眼瞥了他一下,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聪明嘛!自己猜啊!”

        祁念含笑不语。

        倒是欣然有些心虚,迫不及待的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到底是得罪皇家什么了?顶头上司看你不顺眼直接撤你职不就完了,怎么还背后里阴人,真让人费解。”

        祁念将望远的目光收回,道:“你想知道那段往事吗?”

        欣然眨眼道:“什么往事?”

        他安静道:“十年前。”

        欣然始料未及,却只是稍微愣了愣便回神,道:“你若想说的话,我就听。”

        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慢慢道:“十年前的事,还要从我那个一点都不尽职的父亲说起,我们祁家并非世代将门,为官为将我父亲还是第一人,彼时旧朝腐朽、苛政暴敛、民不聊生,我父无奈率乡邻起义,后机缘巧合之下得遇彼时为永乐王的当今天子,两人相谈甚欢,我父遂率众投其门下,名不见经传而拜以大将军之职,简直荣宠至极。”

        欣然不知怎的听出祁念最后的话里似是带着冷冷的嘲讽之意,正了正神,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并无异常。

        祁念浑然不觉的接着讲道:“本是一介山野莽夫,谁料他登坛拜将之后,竟真的干出了些名堂,辅助永乐王平定了景初末年的内乱,扶持其登基为新帝,训练新兵,建立军队,忙得不亦乐乎,倒真是劳苦功高。”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轻轻嗤笑了一声,然后深吸了口气,声音又平静了,道:“新朝建立之后,他被封为征北将军,总揽了全国将近一半的兵力,他们说祁家军是雒国的脊梁,说他是战神,往日失散的亲友重新找上门弹冠相庆,说他光耀门楣,是祁家的骄傲。我从一出生便背着他的这般荣耀,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像是怕我忘记一般不断地提醒我,我的父亲,是雒国的战神。”

        “天下人看到的是他凯旋而归时坐在马背上扬眉吐气的风光,而我与母亲眼中的那人,来去匆匆,带着一身腥臭味,满身血垢渍,脏的要命,还总老不知羞的进门就喜欢抱着我,每每使我也要跟他一般换洗一身新衣。

        他粗声高嗓,每次教我兵法战术、习武练剑时,总像是在吼,那时母亲说,父亲老了是要做个哑巴的,他还以为是夸他,笑得像个傻子。

        他得空常和我讲,他在什么地方打了胜仗,立了什么功,平定了什么乱,那里的人民对他如何感恩戴德,那模样瞧着比娶亲还高兴,我曾想这样呆傻的爹将就着也能过一辈子,到老了,就算他哑了残了,我也不嫌弃养他。谁知道,到头来造化弄人,他竟是不稀罕我养的。

        景轩七年岁末,是我在祁府过的最后一个年,也是他唯一一个没有回去陪我的除夕夜,为那件事,我曾赌气想若是他回来,定不要理他,却没料到,我等来的竟是个噩耗。

        母亲亲手喂我喝下蒙汗药,等我大梦醒来时,祁府已经在一片火海中烧成了灰烬,有人告诉我,我那傻瓜爹叛国通敌、意图谋反,已伏诛而死,我母亲追随他而去,府内其余人等,皆斩首示众,而雒都四处都贴着我的通缉令。”

        欣然心中莫名的被他的话揪的生疼,她侧头看着祁念的脸,却见他的神色安定的仿佛在谈论这天气一般,她皱起了眉,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腕,道:“别说了。”

        祁念却好似没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淡然一笑,接着道:“狡兔死走狗亨,天地人道,实在是残酷的没有一丝意外。”

        欣然不知该怎么去劝慰他,也许她根本不清楚祁念是否悲伤,她搜肠刮肚也只想出一句话,慢慢道:“都过去了。”

        祁念又一次微微扬了嘴角,顺着她的话道:“是啊!十年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那腔调显然一副不打算就此打住的样子,他顿了顿,果然又继续了一句,“那便讲讲十年前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