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惨痛的往事越冷淡，欣然越觉得心慌，没有人心是铁打的，受伤了都会流血，哪怕他表面上多么无所谓，欣然都愿意假定他内心其实是痛苦的。

        她此时并不想去猜祁念是否真的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她只是想要阻止他，阻止他这种反常到失控的举动，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祁念情绪失控是在不久之前林大夫死的那天，后来，她便不小心瞧见他跪在林大夫的棺椁之前，大约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祁念似乎出了什么事。

        她抓着他手腕的手指紧了紧，几乎是厉声喝断了他的话，道：“我让你别说了！”

        这暴躁的吼声起到了作用，祁念那呆滞了一般的目光从远处拉回来，对上欣然微愠的眼眸，然后低头看了看她捉着自己的手，那五指勒紧，像是要抓进他肉里一般。

        他淡淡拧了眉。

        欣然捕捉到他的目光，才慢慢松了抓着他的手，眉毛一挑，却是冷笑了一声，咬牙骂道：“你混蛋啊，祁念！这些事你闷肚子里自己难受就好了，故意说给我听让我跟你一起难受，真不厚道！”

        他浑不在意的甩了甩被她抓皱的袖口，道：“是你有言在先，我若想说，你便听，怎的现在言而无信了？”

        欣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嘴角抽搐，她实在想不到他在说了那番沉痛的一段往事之后，居然还能淡然的在她面前耍无赖，她道：“嘴长在你身上你想说我也拦不住，不过耳朵长在我身上，我也不是不会用，你的事，我也不是没有打听过，所以，不必说了。”

        祁念望着她微微歪了头，那模样有几分可爱，道：“我倒是很少听外人谈论我，他们怎么说的？”

        欣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了几秒，突然一脸神秘的凑近他的脸，在他耳畔小声道：“他们说你长得美若天仙，都想把你娶回去！”

        她本想调戏调戏他以便转移祁念还驻留在往事上的注意力，但少女的红唇贴在耳畔的温声软语、香风阵阵，本身不必说什么也便是一种诱惑。

        祁念的喉结轻轻滑了一下，下一刻他转过了头，因为那动作太快，欣然没来得及躲避，柔软的唇瓣就那么不经意的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片灼人的火辣，然后她便猝不及防的一眼望进了他如月华般清冷明亮的眼睛里。

        欣然吓了一跳，身子弹簧般猛地往外弹出去，一双手突然伸来禁锢住了她的身子，眼前人一个翻身，白衣拂过她的眉眼、鼻子、嘴唇，激起一阵酥麻。

        他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压在她的耳畔处撑着身子，将她圈在了两臂中。

        他的发从身后垂下来，将头顶一片轰轰烈烈的晚霞切成粉，那些迷人的光辉钻过他的发丝，闪耀着如宝石般的赤红光芒，有如神祇。

        “你想娶我吗？”

        那温柔的声音轻轻道出一句半开玩笑的情话，却如一道惊雷，反而将她原本一颗慌乱了的心震得冷静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的结巴着问：“你……你……你说什么？”

        他闻言故意压低了身子，脸颊慢慢靠近过来，这无声的压迫令她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她想向后躲，可她已经枕在了地面上，避无可避。

        湿热的呼吸错过她的眉眼落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却因为此时的氛围而多了些暧昧不清。

        他耐心的道：“我说，你可想娶我？”

        欣然愣了半晌，她仔细的望着贴近自己的这张脸，良久，她突然问：“祁念，我是谁？”

        他想也不想的答道：“李欣然。”

        她闻言意料之外的一怔，心底滋生的喜悦让她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又问了一遍：“你说，我是谁？”

        这一次的回答更加的肯定，他道：“李欣然。”

        她在心中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想”可每每到嘴边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眉眼是带着笑的，那笑意中缠绵着愁容，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后酝酿成一句没有期限的话，她说：“给我时间。”

        给她时间，她确实需要时间，她若是答应他，便是真的答应了他，欣然不想顶着这不清不楚的身份继续潜伏在他身边，她不能容许他们之间掺杂着这一丝的瑕疵，她更不要留下这隐患，给他任何误会她的机会，所以她需要时间去解释清楚自己的存在和解决干净这具身体所带着的麻烦。

        这算不得拒绝也算不得接受的话让祁念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从她身前撤走，一声微带着失落的声音应道：“好。”

        欣然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脸已经红的要滴出血来，她偷偷望了他一眼，只是匆匆一瞥，落日余晖镀在他的眉眼上，令那白皙的脸如同醉酒一般带着几分酡红，心跳突然间又漏了一拍，她慌张道：“我我我回去好好想想。”

        说完便飞一般的逃了，一声轻笑在晚风拂动的蒲苇丛中轻轻传出，叶叶枝枝遮蔽下，那人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待那身影跑没了影，依旧坐在蒲苇丛中的人突然没头没脑的道了一声：“出来！”

        草叶擦过衣料的“簌簌”声响起，从他身后浓密的蒲苇中竟慢慢走出一人来，灰袍浮动、丰神俊朗。

        祁念没有回头，声音不冷不热的问道：“都看见了？”

        顾元清脸上微红，道：“都……都看见了。”

        身前之人一声轻笑，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顾元清难堪的笑笑，忙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把那些往事都告诉她，没关系吗？”

        祁念道：“这些不难查，即便我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

        顾元清点了点头，张了张口，道出三个字“少将军”却没了下文。

        祁念不耐的冷冰冰道：“有什么话直说！”

        他瞧了一眼他的背影，素白衣衫沉静温柔，虽浸没在暖光里犹透着寡淡的清冷，他犹豫了会，道：“自李姑娘在府内住下，您……真的变了很多。”

        祁念似乎对这句话起了兴趣，他身子动了一下，问道：“怎么变了？”

        顾元清眼珠转了转，步子稍稍向后撤了两步，才敢慢慢道：“话多了，而且……越来越没规矩了。”

        祁念闻言忽然从枯草上站了起来，顾元清见状又向外退了两步，祁念转身，目光睥睨着他，道：“你倒是真敢说。”他顿了顿，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只是接着道，“我清楚我在做什么，先说你的事！”

        顾元清闻言似乎松了口气，抱拳道：“禀少将军，城北已经安排好，随时可以行动。”

        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刚才那女子逃走的方向，道：“瞧这情形，他们怕是得在山上过一夜了。”

        轻轻拍掉衣袍上沾的落叶灰尘，缓步踱出那片蒲苇丛，冷漠的声音又响起，淡淡道出一句：“前戏，总要做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