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晚了，今晚你到这附近的旅馆里住一夜，明天一早就坐船回家吧。这是住宿的钱和船钱，你到这儿来的船钱也在里边了，可能还有点剩余，是我的一点心意。”

        “让你跑这么远的路来一趟，对不住，回去的路上要小心点，把面条吃了吧，别着急，慢慢吃吧。”

        摩羯女突然说：“我……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了啊，因为只要能挣到钱，无论多么苦，我都能忍耐。求求你了，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一定拼命干活。”

        看到摩羯女这个样子，美乃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了啊！”摩羯女伤心地哭了起来，邦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默默地看着摩羯女。

        摩羯女坐在泥地上，拼命地低下头，恳求美乃留下自己：“求求你了，我们家里今年米的收成不好，我娘只好去银山温泉的旅馆里当女佣了。我的两个姐姐一个去了制丝厂，一个在别人家做工，我爹拼命地干田地里的活。可是家里还有生病的奶奶和弟弟妹妹，连萝卜饭也吃不饱，我出来做工，要是能挣到钱，家里的人就能吃得饱一点，爹也不会再骂我是白吃饭的废物了。求求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什么都能干。”

        美乃为难地说：“我不知道阿力跟你是怎么说的，不过我们确实并没有定下来。”

        邦子却不动声色地说：“让那个孩子留下来吧。”

        美乃大吃一惊，不知道婆婆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邦子说：“现在再让她回去，未免太可怜了。”

        “可是……”

        “做农夫的收不下米来，那孩子家里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么艰难，那孩子小小的年纪，就知道想让生病的奶奶和弟弟妹妹别挨饿，居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我们不能不体谅她这份心啊。”

        美乃默默地听着，邦子又说：“可能这孩子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当做善事吧，我们开米行的，都是靠农夫们流着汗水种出米来，我们的店才能开得下去，遇到困难的时候，应该互相帮助啊。”

        美乃如释重负地说：“母亲能够原谅，我真是高兴极了。”

        邦子却不肯假以辞色：“不用说这些多余的话了，就说是你决定留下她的吧，这样的话，那孩子就会感激你的恩情，她是要跟着你做工的，这样你使唤她也得力一些。”

        厨房里，摩羯女黯然地吸溜着面条吃，阿梅和阿菊忙忙碌碌地收拾着，阿信看到她们忙碌的样子，站起来说道：“我来帮你们干。”

        阿梅和阿菊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并不理睬摩羯女，摩羯女又说：“我去汲水吧？”

        阿梅说：“你快点吃了饭回去吧，不然就太晚了。”

        摩羯女无奈，只好坐回去，呆呆地继续吸溜着面条。这时候美乃走了进来，摩羯女慌忙放下筷子：“我吃了这个，马上就回去。”

        美乃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摩羯女……”

        “摩羯女，你就留在这里吧。”

        摩羯女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乃又说：“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做工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太太……”

        “你只要尽心尽力地干活就行了。”

        摩羯女满怀感激地连连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美乃说：“等你吃了饭，我带你去见见大家。”

        “是！”摩羯女连忙把剩下的面条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一不小心卡在嗓子里，噎住了。美乃自然地过去帮摩羯女捶着背，微笑着说：“也用不着慌成这样啊。”

        美乃慈爱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摩羯女。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有点蒙蒙亮，摩羯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到阿菊和阿梅还熟睡着，她悄悄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摩羯女走到厨房，环顾了一下，又轻轻走了出去，来到灶间，那里一字排开四个大灶，上面架着大饭锅和汤锅。摩羯女看着这么多灶，不禁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办好？这时候阿梅走了进来，看到摩羯女在这里，阿梅责备地说：“一大早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给灶上生火。”

        阿梅仍然怀疑地说：“你怎么会煮饭呢？”

        “在我们家里，还有以前做工的地方，煮饭都是我的活，我能煮好的。先把火烧得旺旺的，把饭烧开，再把火减小，慢慢地焖饭，焖饭的时候挺难把握火候大小的，不过我能焖好。”

        阿梅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摩羯女又说：“不过，这家有好几个灶，不知道该在那个锅里煮？”

        阿梅教给摩羯女：“要在两个锅里煮饭，大的那个煮的是店里的伙计们和我们吃的麦饭，小的那个是给里面东家煮的白米饭。”

        阿梅把两个锅的盖子揭开给摩羯女看，摩羯女惊叫道：“里面每天都吃白米饭，我们也不用吃地瓜饭，还能吃麦饭。”

        阿梅快速地生上火，摩羯女说道：“我来干吧。”

        “你是来带小孩的，多余的事情不用你来管。”

        “你让我干吧，要是我能干好，从明天开始我就一直起来煮饭，阿梅你就好好地多睡一会儿吧。我要是光带小孩，心里过意不去，我领了人家的工钱，我要是不拼命多干，是会遭报应的。”

        阿梅呆呆地看着摩羯女，像是在看一个不可思议的家伙似的。在厨房里，阿菊和阿梅正在切着腌菜和做大酱汤的蔬菜，阿菊说道：“是摩羯女一个人在煮饭吗？”

        “嗯，她干得很好，让她去煮饭，一点也用不着担心。”

        “她那么小的年纪，就吃了不少苦啊。”

        这时候摩羯女提着一桶水进来，把水倒进缸里，说道：“要是有什么要洗的东西，我在早饭前去洗好。”

        阿梅说道：“等过一会儿，我来洗吧。”

        “那么，我来打扫房间吧。”

        “等老太太和老爷去了店里以后，才能打扫房间。”

        “那么在带小孩以前，我干点什么好呢？只要你们教我，我什么都能干。我这么闲着，太浪费时间了，我去扫一下大门口吧。”

        “那是伙计们的事。”

        “那么，我可以洗洗脏尿布，拿给我吧。”

        阿菊和阿梅互相看着，都被摩羯女弄得哭笑不得，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这时候美乃抱着小夜走了过来，摩羯女顿时紧张起来：“少奶奶，早上好。”

        “早上好。睡得好吗？”

        “是，被子真暖和，睡得舒服极了。”

        美乃笑了：“不好意思，在我吃完早饭以前，你帮我照看小夜吧。”

        “是！”摩羯女赶紧由美乃帮着，把小夜背在背上，又对美乃说：“我来洗弄脏的尿布，你把它拿出来吧。”

        “你不用做那些事，你只要把小夜照看好了，那就够了。”

        “洗尿布也是带小孩份内的事啊，我会仔细洗的。”

        美乃不由得苦笑了，摩羯女提着洗好的尿布回到后院，阿菊迎面冲了过来，急急地问道：“你跑到哪里去呢？”

        “我去河边洗尿布了。”

        “你这个蠢东西，你背着小夜小姐，就到河边洗去呢？”看到阿菊发这么大的火，摩羯女又惊又怕，不知所措。

        “要是让少奶奶知道了，恐怕就不止说你一顿就算了，要是你掉到河里，小夜小姐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得了？”

        “没有什么危险的啊，我习惯这样了，我总是背着小娃娃去河边洗尿布。”

        “不行，带小孩子的时候，你带好小孩就行了，要洗尿布的话，等你没带着孩子的时候再去洗。”

        阿菊看着摩羯女说道：“这些尿布，我拿去重洗。”摩羯女惊讶地看着阿菊。

        “用河水洗尿布，怎么可能洗干净呢？我再用井水重洗一遍。”

        “可是……”

        “小夜小姐可跟你们家的小孩不一样啊。”说着，阿菊提起尿布走了进去，摩羯女站在那里发呆。

        在米行做工，在摩羯女看来，许多事情都是那么难以理解，对于一直生长在不知富足为何物的环境中的摩羯女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那么难以把握，摩羯女不禁隐隐地感到不安。

        早晨摩羯女背着小夜，在米行的大门口走来走去。米行的伙计们气势宏大地打开米行的大门，摩羯女好奇地看着，佩服地小声赞叹道：“真是一家大店啊，和以前做工的木材店太不一样了。”

        摩羯女默默地想着心事，呆呆地来到厨房里，大家已经吃过了早饭，阿菊正在收拾碗筷，看到摩羯女回来，美乃迎了上去：“辛苦你了，来，把小夜放下，快吃饭吧。听说你一大早就起来了，肚子一定饿了吧？慢慢吃啊。”

        美乃伸手去抱小夜：“哟，睡得真香啊。看来在姊姊的背上睡觉很舒服啊。”

        摩羯女说：“我背着她吃饭就行了，她睡得那么香，要是弄醒她，怪可怜的。”

        美乃笑了：“你吃饭的时候，还是我来看着她吧。”说着，就把小夜抱下来了。

        “不过是麦饭，不过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要你努力干活就行了。”

        “多谢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