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关上大门，可是实在忍不住眼泪，蹲下去低声哭了起来。这时传来邦子的声音：“摩羯女……”

        摩羯女惊愕地抬起头，邦子温和地说：“女人不是为了自己才去做工的，她们都是为了父母，为了丈夫和孩子，忍耐着痛苦。至于自己的事情，她们却一丁点也没有考虑。”

        摩羯女愕然了，不太明白邦子的意思。

        “这就是女人啊，你的母亲也是一样。为了亲人们，女人什么样的事都会去做，不管你母亲做了什么事，你都绝对不能认为是她的错。她是多么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啊，可是她又不能到这里来，你母亲心里有多么难受啊，你要好好孝顺你的母亲。”

        摩羯女泪眼模糊地看着邦子，邦子的那一席话，给了她巨大的安慰。母亲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那种工作的，而是为了奶奶、爹爹、幼小的弟弟妹妹们，为了全家人才忍受着那种痛苦的生活。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默默地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在酒田遇见母亲这件事，一辈子珍藏在心底，同时她深深地感到了身为女人的可悲。

        摩羯女虽然得到了美乃的信赖，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放纵自己，而是恪守着佣人的本分，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渐渐地她成了米行不可或缺的人。

        起居室里摩羯女灵巧地为小夜换着尿布，美乃走了进来，看到摩羯女已经换好了尿布，惊讶地说：“咦，你给小夜换好了？”

        “小夜小姐刚解了大便，现在好像心情不错呀。”

        美乃笑了：“你简直像是小夜的母亲似的。”

        “只要看看小孩子的大便，就知道她的身体好不好，我娘一直这么说。我照看弟弟妹妹的时候，也经常看他们的大便。”

        “摩羯女，你把小夜照顾得这么好，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加代要是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加代小姐和我不一样，我是佣人，干活是我的本分。”

        “话虽这么说……？”

        邦子吩咐摩羯女：“你今晚煮一锅地瓜稀饭。”

        摩羯女不解地睁大眼睛，邦子说：“煮和你们在乡下吃的一样的就行了。”

        摩羯女不明就理，她虽然不能领会到邦子真正的意图，但是好久没有吃过地瓜饭了，还真有些怀念，能够煮一次地瓜饭吃，她不由得很是欣喜。魔羯女快速地准备着地瓜饭，阿菊和阿梅正在把晚饭吃的牛蒡切成薄片，阿菊奇怪地说：“老太太也真能异想天开，做地瓜饭干什么呢？”

        阿梅问道：“阿菊，你吃过地瓜饭吗？”

        “没有，我们家虽然是渔夫，可是麦饭还能吃得起。”

        阿梅也说：“我也没有吃过，我家是商人，摩羯女，地瓜饭好吃吗？”

        摩羯女默默地笑了起来。

        清太对邦子说：“既然只要买一件洋装就能打发她高高兴兴去上学，那就买给她算了。”

        “这先不去说它，不过要是让加代觉得什么事情都能顺着她的意思来，那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可是加代是那么个倔脾气，她说不去上学，就真的不会去上学了。”

        邦子有点生气地说：“这样的孩子，是谁给惯出来的？”

        清太揶揄的说：“这个倔脾气，不都是奶奶的遗传吗？”

        加代气呼呼地冲了进来，叫道：“爹，娘，你们想要饿死我吗？我死了你们也不在乎吗？”

        美乃和清太愕然相顾，听到加代的吵闹声，摩羯女也吃了一惊，看看邦子。邦子笑了：“她终于饿得吵闹起来了，摩羯女，你把地瓜饭给加代端过去。”

        摩羯女不解地看着邦子，邦子又说：“你也陪她一起吃好吗？”

        摩羯女来到厨房里，往碗里盛着地瓜饭，美乃也走了过来，问道：“要给加代吃这种东西吗？”

        “是老太太吩咐的。”

        “不用了，我来给加代准备吧。”

        正在这个时候，邦子走了进来，吩咐摩羯女说道：“快给她端过去！”

        美乃急着说：“母亲？”

        “你不要多嘴！”

        美乃愤愤地不吱声了，摩羯女被邦子催促着，端起放着地瓜饭的托盘来到加代的房间，自己坐到了另一个托盘前面。加代还在闹着别扭，邦子过来坐在她的身边，说道：“你快吃吧！”

        加代说：“我要是吃了，你就给我买洋装吗？”

        邦子没有理会，加代又说：“给我买是吧？我们说定了。”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坐到饭盘前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地瓜饭，可是立刻吐了出来，叫道：“这是什么？”

        邦子说：“是地瓜饭啊。”

        “为什么要吃这样的东西？”

        摩羯女连忙说：“是我煮的，不好吃吗？”

        “摩羯女煮的？”加代惊讶地看着摩羯女。

        “我很想再吃一次地瓜饭，真好吃啊。”摩羯女大口大口地吃着。

        加代无奈地看看摩羯女说：“你倒是真能吃得下去，我可不行，快拿白米饭给我。”

        邦子说：“加代，摩羯女在来我们家以前，一直靠吃地瓜饭生活。”

        加代难以置信地看看邦子，又看看摩羯女。邦子又说：“她只有地瓜饭可吃啊，可是一句抱怨也没有。”

        “我听摩羯女说过地瓜饭，原来这么难吃啊。”

        “当然谁都想吃白米饭，可是如果没有饭吃，就只能忍受吃地瓜饭的日子啊。”

        加代问摩羯女：“你真的只能吃到这种饭吗？”

        “除了这个，我们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了，肚子饿的时候，就是地瓜饭也觉得好吃啊，可是就是地瓜饭，我们也吃不饱。”

        加代突然吃起了地瓜饭，说道：“还是很难吃啊。”

        说着笑了起来：“奶奶，我不要洋装，穿着那些炫耀，其实一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正是艰辛的生活经历，使得摩羯女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逆境，都能够挺过去，而只要品尝到一点幸福，她就会对生活感恩。习惯了优裕生活的人，却不会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只要有一丁点不合自己心意的事情，便会自哀自怜，觉得自己简直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老太太邦子不愧是一位非常睿智的人，她尽可能地利用摩羯女的遭遇来教育孙女加代。随着邦子教育计划的进展，加代和摩羯女这两个同龄的女孩之间渐渐地产生了拆分不开的感情。加代通过对摩羯女的境况的认识而慢慢成长起来，受到了摩羯女巨大的影响，可以说和摩羯女的相遇改变了加代的一生。

        房间里，加代正在弹琴，摩羯女满心敬佩地听着，赞叹说：“加代小姐弹得真好听啊。”

        “你也吹吹口琴吧。”

        “可是那可没有加代小姐的琴声好听。”

        这时候，邦子走了进来，叫道：“摩羯女……”

        “是！”

        “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去吧。”

        摩羯女和加代、美乃都大吃一惊，加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摩羯女回去呢？摩羯女做什么呢？”

        邦子笑道：“不是回家后就再不回来了，现在雪化了，正好阿力过来了，摩羯女的母亲也回家去了，摩羯女也想回家看看母亲吧？”

        “那么，摩羯女会马上再回来吗？”

        “啊，摩羯女回去跟母亲撒个娇，就会马上回来了。”

        摩羯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

        邦子说：“快去收拾吧，阿力还在等着你了。”

        摩羯女默默地看着邦子，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是真的，比起就要见到亲人的喜悦来，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深深的不安。为什么要让我回去呢？为什么？摩羯女想不出其中的理由。

        摩羯女回到下人的房间里，把自己随身的东西都放到包袱里，美乃走了进来，拿出一件衣服说道：“这是加代的旧衣服，你穿着它回去吧。”

        摩羯女惊讶地看看美乃，美乃笑了：“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不穿得体面一点，米行在你的奶奶和娘面前就没有面子了。”说着美乃看看摩羯女的包袱，奇怪地说：“你带这么多行李回去干什么？”

        “我……我这样回去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我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回去为好。”

        “又说傻话了，你要是不回来了，我可就为难了。”

        “可是，本来做工没有满的话，是不能回家的。”

        “这是因为你努力干活，老太太奖励你回家看看的，而且正好阿力过来，借这个机会让她带你回去。”

        摩羯女不吱声了。

        “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一定还要回来啊，等你回家看过了奶奶和母亲，我们还盼着你高高兴兴地回来做工了。”

        摩羯女还是不太放心地说：“我真的还可以再回来吗？”

        “你哦……”美乃笑了起来，摩羯女还是一脸不安。

        邦子把一些钱递到阿力手里，说道：“这是摩羯女和你的路费，你把她好好地带回家去，再把她送回来吧，剩下的是给阿力的一点心意。”

        阿力赶紧道谢：“你连这个都替我想到了。”

        加代飞奔进来，递给摩羯女一包点心，说：“这是偶人点心，你在船上吃吧。”

        傍晚，摩羯女和阿力走在路上，摩羯女问：“阿力婶婶，为什么要让我回家呢？”

        “你又问这个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力笑了：“你说会有什么事？明天就能见到大家了，他们看到你，不知道会怎么吃惊呢？”

        摩羯女默默地走着，心中的不安仍然难以散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