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夫妇佩服地听着，邦子说：“现在家里面的事全是摩羯女管着，她做得一手好菜，缝起衣服来更是快，两个晚上就能缝出一件棉夹袄了。”

        摩羯女收拾起茶碗，施礼说：“茶艺不精，让你们见笑了，我失陪了。”说完静静地站起来，态度从容，落落大方地走了。

        林氏夫妇目送着摩羯女离去，林太太赞道：“哎，举止这么得体，老太太真是教养有方啊。”

        林先生也说：“看起来这姑娘性情也颇温柔，又这么稳重大方，嫁给犬子，真是辱没了她。”

        “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姑娘啊，老太太，就全拜托你了。”林太太连连说道。

        邦子说：“只是她的娘家是个七亩半地的贫穷农夫，这一点可能不中二位的意。不过我打算把她作为米店的养女，体体面面地从这里嫁出去。”

        林先生高兴地说：“要是米店能把她当做女儿嫁出去，那就一点缺憾也没有了。”

        林太太也说：“不知道小儿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邦子说：“不过，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心意。既然你们二位都中意，我就去问问摩羯女的意思？”

        “是。”

        “就包在我身上了。”林氏夫妇礼貌地低头致谢。

        厨房里摩羯女忙忙碌碌地一边指点着阿作和小玉，一边亲手准备晚饭，美乃也在一边帮忙。摩羯女说道：“少奶奶，我来做就行了。”

        美乃问道：“摩羯女，老太太跟你说了吗？”

        摩羯女一惊，不知美乃说的是什么事。

        “我也希望摩羯女能够一直留在米店，做加代的好帮手，不过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摩羯女惊讶地看着美乃，美乃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发现有人进了起居室，美乃叫了一声加代，慌忙走了出去。加代把画架和画具箱扔到一边，美乃责备说：“天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晃来晃去？”

        加代没有理会母亲，美乃问道：“春假早就结束了，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去啊？”

        加代说：“我不回学校了。”

        美乃生气地说：“你又来了，你要继承米店的家业，连学校都不上，你还想怎么样？那样根本找不到好女婿的。”

        “米店给小夜继承吧。”

        “胡说！继承家业当然得长女才行！”

        加代不以为然地说：“哪有这条法律啊？这只不过是惯例罢了，只要是米店的亲生女儿，我也好，小夜也好，不都一样吗？我要做画家，我马上就去跟随名师学画。”

        “你真的以为你能做得了画家吗？”

        “人都是自由的，要是被家庭和父母所束缚，那我的人生价值又在哪里呢？”

        美乃伤心地说：“加代，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了？你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迷住了心窍，真是没出息。你去学画画能有什么用？你还是向摩羯女学学吧，摩羯女在这里的这几年，已经学会了新娘的技艺。”

        “摩羯女是摩羯女，我是我。”

        “加代……”

        这时候门打开了，小夜探进头来说道：“你们别吵了，真烦死人了，我都没法学习了。”

        美乃无可奈何地起身走了出去，小夜看母亲离开，小声对加代说：“姐姐，摩羯女要出嫁了。”加代吃了一惊。

        “新郎的父母都来看摩羯女了。”说着，小夜使了个眼色要加代过去，加代好奇地站了起来，和小夜透过门的空隙偷偷地瞧着隔壁的林氏夫妇。林氏夫妇正在告辞离去，邦子送他们出去。

        加代叫道：“什么？就这样的人啊，这不是暴发户吗？可能在什么地方赚了钱，现在流行的就是这种一夜暴富的人物。”

        一家人在起居室里吃着晚饭，摩羯女在一边伺候，清太说道：“噢，是要把摩羯女许给林家啊。”

        邦子说道：“摩羯女也见过那个人吧？他有时候会到我们店里来。”

        摩羯女却面无表情，清太说：“那么他是对摩羯女一见钟情呢？”

        邦子说：“爱慕得不得了，终于说动了父母过来看摩羯女。”

        清太感慨地说：“不知不觉的，摩羯女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我本来打算把摩羯女许给店里的哪个人，那就永远不会离开米店了，可是店里没有适合摩羯女的人啊，要是为摩羯女着想，还是嫁到林家更好。”

        美乃说：“不过那位少爷是次子吧？”

        “虽然是次子，可是林家这一阵子在股市上大发了一笔，给次子一间店铺还是不在话下的。那样的话，摩羯女就是独当一面的主妇了，不用看谁的脸色，这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姻缘吗？”

        加代问道：“摩羯女，你要嫁给那个男人吗？”

        摩羯女说道：“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件事。”

        “不管他多么有钱，也不能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啊，那种傻事……”

        美乃喝道：“加代！”

        加代说：“两个人互相爱慕，才能谈得上结婚，这可不是周围的人给安排好了就行的事啊。”

        美乃说：“要是周围的人不帮助你物色，你怎么可能找到好人家？大人们找到妥当可靠的人，安排你们见面，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清太也说：“是啊，摩羯女在我们家勤奋地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给摩羯女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我们做东家的责任啊。”

        邦子说：“把摩羯女嫁出去，我也很难过，不过能嫁到林家，就能在酒田扎根了，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加代说：“奶奶为了自己的考虑，就要强加给摩羯女这门亲事，摩羯女太可怜了。”

        美乃赶紧说：“奶奶也是为了摩羯女好。”

        加代说：“摩羯女，虽然我没有权力反对，可是你自己一定要慎重啊。”

        摩羯女默默地盛着饭，突如其来的亲事，使得她还来不及考虑什么。可是生平第一次论及自己的婚事，摩羯女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感慨：“自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吗？”岁月流逝，一幕幕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地在摩羯女眼前闪过，转瞬之间已经了无痕迹。

        自从老太太给摩羯女提了亲事，摩羯女经常回忆起这些年在米店的生活。转眼之间就二十岁了，五年看似漫长，而过起来却显得如此短暂，回想起五年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摩羯女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感伤。不过在米店做工的这五年，摩羯女一直拼命地努力着，没有可让自己悔恨的事情。可是今后的道路又该怎么走呢？摩羯女站在十字路口，不由得感到十分的迷茫。

        这一天林家的少爷来到店里和邦子说着话，摩羯女送茶出来，林少爷看到摩羯女，不由得呆住了，只顾痴痴地盯着她。

        加代和小夜躲在帘子后面偷窥着林少爷，看到少爷的这副模样，加代说道：“哎，这个男人呆呆笨笨的，一点个性都没有，摩羯女难道要嫁给这么一个人？”

        “姐姐……”小夜赶紧把加代拉开。

        摩羯女用托盘端着茶和点心，从走廊上过来了，这时从屋子里传出加代的歌声：“生命多短暂……，恋爱吧，少女……”

        加代正在房间里一边整理画具一边唱着：“趁着红唇，还未失去光泽……”

        摩羯女叫道：“加代小姐！”

        “啊，进来呀！”

        摩羯女走进房间，说道：“这是客人送的点心，我沏了茶给你。”

        “我见到向你求亲的那个男人了。”摩羯女沉默了。

        “那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难道你真要嫁给他？”

        “……”

        “不管奶奶怎么劝你，你都不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摩羯女突然说：“我觉得对我来说，这门亲事实在是高攀了。”

        “你……？”

        “我只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贫穷农家的女儿，我要是回家的话，只能嫁给农夫。可是因为我在这里做工，竟然有幸高攀上这样一门亲事，我要是还不知道感激的话……”

        “可是……”

        “加代小姐，你说过只有互相爱慕的人，才可以结为夫妻，可是对我这样的女佣人，这样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老太太替我选定的人家，我想不会错的。”

        “那么说，什么样的男人都无所谓吗？”

        “轮不到我自己来挑选啊，以后要是能给我一间店铺，我会拼命工作的，我喜欢做生意，这就够了。”

        加代说：“你可别说这些没出息的话，过去你不是那么喜欢书吗？那时候的摩羯女到哪里去呢？”

        “可是加代小姐和我不一样，加代小姐去大学，而我的工作就是在家里干活。”

        “跟这个没有关系吧，我希望摩羯女也能像真正的人那样自由地生活。”

        “可是，我不能像加代小姐这样啊……”

        “女人本是太阳，是真正的人。而如今，女人是月亮，依靠他人而生，依靠他人之光而闪耀，是颜色如病人般苍白的月亮。”

        摩羯女很是困惑，加代接着说道：“就是要打破束缚着女人的旧的外壳，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才能，追求自由的生活。女人现在要是还不觉醒，那就只能永远像月亮那样依靠男人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