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头西落天色转暗,皓月繁星升空之时,游宁同钟离诛荷便各自换上墨色夜行衣袍,面戴墨色布巾,吹熄屋内烛火,而后便自后窗之处跃身而出,一路掩蔽,于街巷之间穿梭而行,前往宇文府邸方向。
因需躲避清城之中守夜侍卫的巡查,便于沿途之中绕行了几处,因此耗费了些许时间,待月色朦胧渐黯之时,二人方才行至宇文府邸后门围墙之处,二人谨慎查探四周后,便接连轻身跃至围墙之上,而后轻缓落身至院落之中,听及远处似有脚步之声靠近,随即二人便掩蔽身形于假山之后。
脚步声愈渐靠近,钟离诛荷自假山后小心探头向外望去,见不远处有二人正迈步向临近院落而行,待到走近些许后,钟离诛荷方才看清这二人的面容,而这面容正是她所熟悉非常的,向前迈步昂头背手之人,便是宇文府邸的管家仲德,而紧随其后唯唯诺诺手执灯盏的人,正是宇文段澈的贴身丫鬟凝秀。
见是他二人途经此处,钟离诛荷随后便向假山后推行了半步,而后转过身想要同游宁言诉此事,却未料因假山后可掩蔽身形的空间有限,二人身形想靠甚近,钟离诛荷于转身之际,一头撞入了游宁的怀中,游宁的下颏正巧抵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游宁随即微低下头,轻伏于钟离诛荷耳畔,于这般寂静夜色之中,钟离诛荷恍若能听及自己愈发加快的心跳之声。
“小心些。”
轻言后,游宁便抬起头,此时钟离诛荷看不见游宁面容之上的神色,只得望见他犹如繁星一般闪亮的双眸,略弯成了犹如初月一般好看的弧度。
“那二人,是管家仲德与宇文段澈的贴身丫鬟凝秀。”
钟离诛荷向前伏身,靠近游宁的耳畔轻声言诉道,游宁听后,便轻握起钟离诛荷的手,轻缓疾步贴于院墙周边而行,跟随上了管家仲德与丫鬟凝秀二人,夜色寂静,耳边清晰传来其二人相言之声。
“夫人可歇息了?”
“方才我行出之时,夫人还未歇息。”
“那你便前去夫人房里,莫要让夫人外出。”
“是。”
“若有何异样之处,及时前来此处告知于我。”
“是。”
说罢丫鬟凝秀便手持灯盏向另一方向所行,管家仲德则径直行入距其身前不远处烛火忽闪的房屋之内,而后,游宁同钟离诛荷便即刻疾步行至房屋后侧窗下,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声响。
“老爷。”
“灼华可有人照看?”
“方才已让凝秀去了夫人房内。”
听及此人同管家仲德所言之声后,游宁同钟离诛荷随即对视,这般声音他二人皆熟悉非常,且听所言语气,此人必定为宇文段澈,但令他二人皆心生疑惑的是,为何已至深夜之时宇文段澈未守在夏灼华的身旁,而是处身于这府内的僻静房屋之内,而后,自屋后窗缝再度传出其二人交谈之声。
“那人的尸身可已处理妥当?”
“因前段时间风声较紧,今夜我便随人前去处理。”
“不要让我失望。”
钟离诛荷随即望向游宁,此时二人双眸之中皆充斥着震惊之色,宇文段澈口中的“那人”,除去宇文平清,他二人再想不到其余他人,而后管家仲德便自房内而出,迈步行向另处院落之中,随即二人便起身想要跟随而去,但钟离诛荷起身后,却未即刻迈步,而是驻足于原地皱眉望向窗缝之内,游宁见其驻足,便先行踱步至房屋侧方,望及了管家仲德所行方向,而后转身再度回返到了钟离诛荷身旁。
此时,钟离诛荷紧皱双眉,目光已自窗缝处移开,垂眸失神望向地面,游宁迈步向前,轻执起了她的手,随后钟离诛荷回过神来,望向游宁略带疑虑的双眸,摇了摇头,跟随上了游宁的步伐。
所幸二人未过多久便寻及到管家仲德的身影,此时管家仲德正同一行三四家丁迈步自宇文府邸而出,随后游宁同钟离诛荷便于身后疾步跟随上了这一众人的步伐。
因夜色寂静,游宁同钟离诛荷二人也未敢太过靠近管家仲德同三四家丁一行人,沿途之中钟离诛荷也未寻及机会同游宁所言她方才于宇文府邸所见之事,便思及待到今夜回返六扇门后,再同游宁详言。
二人一路掩蔽身形疾步轻身跟随,愈发向前,钟离诛荷便愈发心觉沿途风景有几分熟悉,待到见及那日夜遭行刺时,她同游宁所落脚的山洞后,钟离诛荷方才回想起,此处便是宇文陵墓附近,往日所陷入的种种梦境,顷刻间尽数侵袭到了钟离诛荷的脑海之中,仿若下一刻,那般血腥的梦境便会映照于现世之中。
思索至此,钟离诛荷随即停下脚步,游宁见钟离诛荷如此,双眸充斥疑惑之意,转头望向于她。
“游宁,你可还记得,你之前同我所说的话。”
未待游宁回应,钟离诛荷便再度开口。
“若察觉到任何异常,你我二人便就此回返。”
“但……”
“跟我回去。”
纵然前行当真可寻到宇文平清的尸身,可让游宁寻及佐证解心头之忧,但于此刻,钟离诛荷此前所想尽数被自己推翻,他的责任,他的自由,他心中的迫切,皆比不上他的安危重要。
游宁见钟离诛荷神色凝重,虽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但他应了她的话,他便要如约做到,而后便走近钟离诛荷身前,紧握住了她的手,而后便向着方才行来的方向回返。
正于钟离诛荷心中担忧稍有缓和之时,他二人皆未注意到,方才他二人跟随的管家仲德同三四家丁一行人,已然于漆黑的夜色之中消失了踪影。
游宁同钟离诛荷方才前行未有几步之时,此时钟离诛荷不知为何,竟忽觉魂魄之息,且有几分熟悉,正值向前迈步失神思索之际,周身顿袭寒风,顷刻间,游宁同钟离诛荷二人便被一众黑衣人所包围,游宁见此,便即刻将钟离诛荷护在了身后,环视一众于其二人周身所持利刃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其手持刀刃,似同此前一众黑衣之人一般无二,未待游宁细看,一众黑衣人便一拥而上。
于刀光剑影之间,钟离诛荷同游宁紧靠着背,同黑衣人交战,此番所袭来的黑衣人,与上次相较,数量更多,也更难以应对,二人未过多久,周身便已伤痕累累。
“诛荷,你先脱身。”
“我不会走的!”
“诛荷!”
“无论你说什么,我皆是不会离开的。”
游宁转头望向面颊沾染血迹目光坚定的钟离诛荷,转过身,将钟离诛荷拥入怀中,而后将其身前的黑衣人驱散后,便后退一步,手掌用力于钟离诛荷背部猛推了过去,钟离诛荷因毫无防备,向前行了数步后,便身形不稳倒了下去,向山坡之下滚去甚远,额角因磕撞碎石而缓缓溢出鲜血,一众黑衣人见此,随后自内行出二三人,疾行而向钟离诛荷。
而此时,自南绕山中下山未能觅及钟离诛荷的冷归秋,于回返南绕山途中听及此处异样刀剑交错之声,便疾步而来,随后便见及钟离诛荷瘫倒于地,且有二三黑衣人环绕其身旁,冷归秋即刻上前,转瞬之间便执剑了结了那二三黑衣人的性命,随后将钟离诛荷扶身于怀中,钟离诛荷抬起头,望见来人是冷归秋之时,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眸中充溢泪滴,双手紧攥住冷归秋的衣襟,几近声嘶力竭。
“师父!去救游宁!去救游宁!”
冷归秋见及钟离诛荷此般神情,而后即刻抬起头,见不远处确有数人正值纠缠,随即便起身疾行至众人方向,一众黑衣人许是未料到会有他人前来,一时不备,加之冷归秋身手非凡,只此片刻之间,一众黑衣人便仅余下寥寥几人,黑衣人见形式不妙,一人自怀中不知取出了何物,瞬间掷向游宁,而后便疾步向远处而行,消失了影踪。
游宁因本就旧伤未愈,如今再添如此重伤,便未能躲身闪过黑衣人所掷此物,而此时钟离诛荷已支撑起身体,迈步向游宁而行,因伤势较重,步伐缓慢,待到钟离诛荷终行至距游宁身前不远处时,游宁顷刻间瘫倒于地,望向钟离诛荷,张着口,好似要说些什么,钟离诛荷见此顿时慌了心神,脚步凌乱磕绊行至游宁身前,将游宁扶身置于怀。
“我……许是……”
“不会的!”
“诛荷……”
游宁只唤了钟离诛荷的名字,还未及再言其他,而后望向钟离诛荷的那一双眸子,逐渐变得黯淡,方才抬起想要轻抚钟离诛荷面颊的手,也缓缓垂下,钟离诛荷难以置信地看着游宁逐渐黯淡的双眸,双手紧紧攥住游宁的衣袖,她未有一刻如此希望,这般场景仅仅只是短暂身陷的梦魇,而不是发生于现世中之事。
她终究,敌不过冷归秋所言的的天命,她也终究不得篡改映照于现世之中的既定梦境,许是因为身受重伤,许也是因为方才滚下山坡之时头部受创,而后钟离诛荷便眼前数度发黑,意识消失,晕倒在了游宁身旁,冷归秋见此,即刻蹲下身将钟离诛荷扶入怀中,而后伸手再探游宁气息,此时已然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