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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木言(六)
小说名称:《灵渡彼岸》 作者:洛木溪 字数:3450 更新时间:2018-12-03 18:48:25
     季之缙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离开她的唇,一把揪住许灵的衣领将她大力扔到床上,随即欺身压下,右手掐住她的脖子逼她与他直视,“水曲灵,八年了,你还想不起来吗?”

        他的唇畔停留在她的耳边摩擦,声音如同魔鬼一般。

        “咳咳.....想起来什么.....水曲灵.....是谁......”

        胸腔中的空气被一点点夺走,许灵强忍着不适说道。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床顶的纱幔,八年来,他们第一次离得这般近,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越来越远了......

        看着许灵好像放弃挣扎般,季之缙失了耐心,突然松开她,随即站起身负过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脸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你说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眼下便有一个机会,我看苏世常对你十分上心,上次更是派了杀手来,索性我还欠他一个人情,不若夫人替为夫还了吧。”

        许灵本是蜷缩着身体剧烈咳嗽起来,闻言却是费劲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季之缙,只听他接着道:“你若是想证明你的清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来人——”

        “夫君——!”

        许灵突然叫住他,“夫君.....我还有一个问题,望.......夫君成全。”只见她浑浊的眸子突然亮了几分,挣扎着起身仿佛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般。

        “你说。”

        “这八年......外人面前的......温柔缱绻,都是假的?”

        闻言季之缙不说话,许灵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她痴心妄想,是她自欺欺人......

        许灵被人粗鲁的打扮一番后,连夜安置在轿中送入苏世常的一所宅院内,此过程中没有一丝挣扎,死一般的沉寂,眼神空洞,毫无焦距。

        直到她被人蛮横的推入房中,里面纱幔轻轻浮动,暗香四溢,充满了暧昧的味道。

        而一个体态有些臃肿的人站在暗处,不时传来口水吞咽的声音:“小美人儿,终于来了......”

        许灵大口喘着粗气,蜷缩着身子一点点迟钝的缩到角落,咬紧嘴唇,十指狠狠嵌入到皮肉之中,顿时双手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可许灵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只是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来人的身影。

        然后她身上突然掉落一样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把青铜匕首,露出的锋刃上还依稀散发着冷冽寒光,仿佛等待着人来以血献祭。

        ——你若是想证明你的清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季之缙的话犹在耳边响起,许灵怔怔看了那把匕首半晌,然后突然笑了,笑的肆无忌惮,与此同时泪水随之汹涌而出。

        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所有的步步为营,不过是为了此刻的顺理成章,而她拼命守护的那些可以与他相伴的时光,从始至终,不过是她一人在意罢了,既如此,她还有什么理由拖着这条命继续耗下去呢?

        只见许灵慢慢捡起了那把匕首,突然对着心脏用力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咣当——’一声,匕首被茶杯准确无误的击落,与此同时,苏世常那肥硕的身躯突然毫无征兆的重重倒在地上,一道黑气慢慢从他身体中渗出,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

        “哥哥......”

        ......

        季之缙站在院中,静静的注视着夜色,那里只有一轮明月冷清的挂在天边,又在浮云掩映下忽隐忽现,就像他此刻的脸色变幻莫测。

        在他的身后,周管家蹑手蹑脚的走来,低声汇报:“公子,夫人自己回来了......”

        “她自己?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莫名的,季之缙握紧了拳头,神情冷峻。

        周管家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们守在苏府暗中保护夫人的人被迷晕了,并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夫人看来似乎十分憔悴,状态并不是很好......”

        “知道了,把她关到柴房,除了那些药正常,别的吃喝一概不许给她送去。”

        “是,是.....”

        “还有,加大药里面班戟草的量。”

        许灵,你以为那么容易就可以死吗,就算是死,我也要你记起来一切,带着愧疚而死!

        感受到季之缙身上的戾气,周管家交握的手一颤,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道:“每次喝‘药’,夫人不但头痛欲裂身子更是大大不如从前,如今再加大剂量,怕是夫人承受不住啊.......”

        “按我说的去做!”

        “是,是......”

        看着周管家离开的身影,季之缙皱起眉,突然大脑深处那熟悉的感觉袭来,如撕裂一般的疼痛,他双手狠狠的按着大脑,企图抵抗住那股力量,全身忍不住的颤栗,身体佝偻堪堪倚靠在树干上才能支撑住。

        许灵是被人摇醒的,昏昏沉沉中有人灌了她几口水,入喉时发现并不是汤药的味道。

        她微微睁开眼,一旁的兰儿惊喜的看着她:“夫人您醒了?!”

        她正要接着说什么,这时房门被人小心翼翼的嵌开了条缝,却是庄池一脸焦急的跑过来,“不好,青寒带人送药来了,我们快些走......兰,兰儿,你在做什么——?!”

        话未毕,庄池惊讶的看着兰儿,只见她正迅速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与许灵对调,头发也大力抓散。

        “来不及了,庄池哥哥......”兰儿几乎要哭出声来,“你先带夫人离开,我还能抵挡一会儿......”

        “不!”谁料庄池坚定的摇摇头拒绝道:“要走一起走!”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走不了!”

        兰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庄池,一脸坚决:“还记得我们说过的吗,记得照顾好夫人,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庄池将再次昏厥过去的许灵背到背上,深深看了重新躺在地上的兰儿一眼,只得狠下心扭过头,咬牙离开。

        “——夫人,快了!前面有个破庙,您再忍忍,千万别睡着!”

        此刻,庄池背着奄奄一息许灵出了季府,按着之前的计划一路向东跑去,许灵本就身体虚弱,不久之前受的剑伤还未好,又被关在柴房中绝了几日吃喝,怕她再受不起颠簸,于是便大声喊道,声音很快淹没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许灵紧闭着双眼,脑海中到处闪现的都是苏府中与她的兄长,妖族殿下璃夜的对话。

        ——我若是再不将你带走,你就要被他折磨死了!水曲灵,你是堂堂妖族公主,怎么可以为一个被贬的神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他恨我,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我不过是在赎罪而已。

        她平静的道,不肯跟他离开。

        然后,他沉默的看了她半晌,离去之前,他侧过头,冷漠的说了一句——从此,妖族再无水曲灵。

        可她,竟然丝毫没有心痛的感觉,她的心,早在知道他折磨她八年,诬陷她与人私通,又将她送给苏世常的时候,就彻底死了。而眼下即便这样的苟延残喘,似乎也快到了尽头。

        “咳咳......”

        许灵缓缓睁开眼,见庄池还在没命的奔跑在茫茫雪地中,而背脊上已经湿了一片,可她却可笑的发现,她似乎已经看不清那是汗水还是血水的颜色了。

        “夫人?”

        “放......放我下来......”

        见许灵执意,庄池没办法只得停住脚步,随即小心翼翼的将许灵从背上扶下来。

        “庄池......兰儿呢?”

        听到许灵说的第一句便是兰儿,庄池不由握紧拳头,红着眼道:“恐怕已经被发现,凶多吉少。”而半晌又坚定道:“兰儿之前交代过我要照顾好夫人......”

        “庄池......”

        许灵躺在雪地中,轻轻喘着气,周身的温度仿佛与雪一般冰冷,“你恨我吗,若是没有我,你不会平白受冤,兰儿也不会死,你与她.....”

        “夫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庄池急忙打断她:“当初若是没有夫人施恩,奴才跟兰儿早已在被人在街边乱棍打死,我们二人时刻念着夫人的恩情,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恨夫人?!”

        “真好...”许灵轻声笑了,气若游丝,“我的哥哥恨我,不认我这个妹妹,我的族人恨我,不认我这个公主,就连他......也恨我......被恨着的滋味,真不好受啊,还好,我终于知道有人不恨我........”

        “夫人......”

        “庄池......”

        “夫人,我在。”

        许灵伸出手,眼神迷离,仰头望着远方无法触及的万谣雪山,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要飞到九天之外,“我死后若是还有尸骨,就葬在万谣山上吧。”

        记得多年前,她听人说起了一座叫鳯止的神山,白雪皑皑、飘渺于世。

        可惜哥哥不肯带她去,因为他说那里是离天族最近的山,妖族与天族,表面上和平共处,实际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甚至天帝已经备好百万天兵,随时可借机出战。

        哥哥还说,她的眼纯洁无比,她的身上不带着任何妖族的气息,只有她才能接近木言,她是妖族的希望,只有偷走了天令,才能让她的族人免于战争,她信了。

        于是她孤身一人、以另一种心境去了鳯止山,见到了木言。

        她问他是何人,他只淡漠的回了一句:“九重天外天琉璃宫,朱雀陵光上神木言。”

        木言.....

        从此,她们总会在鳯止山上“不期而遇”,那里的雪好白,那里的山也好高,她常常可以待在他身边一整天,天黑了就缠着他背她下山。

        可惜以后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她再也看不到了,那么起码就让她葬在万谣山上,死后离得与他近一些,她从不恨他——如果他能好受一些。

        八年,她只为爱他,他只为恨她。

        一切说不清谁的错的错,不过是阴差阳错。

        而过去了的,忘掉也好,清醒也罢,终归是一场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