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被轻轻拉出,群星吐着清幽的亮光。

        荒僻的田野尽头，杂草长得半人高，将一间狭小的土坯房笼罩在内。

        “求......求你，放过我吧！”

        阴暗的房间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墙上、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挣扎过后的殷红血迹，一名穿着艳红色长裙衣着暴露的女子披头散发，一手捂着不断往外淌血的耳朵，暴露在外的眼睛瞪得老大，充斥着的尽是恐惧，浑身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细心的擦拭嘴角的鲜血，满足般的从嘴里发出愉悦的声音。

        然而这声音对女子来说却无疑于毒蛇猛兽。

        “不，不要！不要杀我，我可以给您找别的人来！”

        女子的濒临死亡的哀叫凄厉无比，男人突然停住了杀戮的步伐。

        他盯着眼前的女人，眉头拧到一起，眼神中的痛苦，悔恨，杀意同时涌现出来。

        半晌，他道：“滚！”

        女子愣了片刻后，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说上一句话向外跌跌撞撞的跑去......

        男子半跪在地上，手狠狠的捶上墙面，青筋暴出。

        静呆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嘴角却出现一抹恐怖的笑容。

        夜晚，漆黑的树林，风轻轻的吹动树枝，一阵阵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由远及近逐渐扩散，如同濒临死亡前那最后的心跳，莫名的让人心颤。

        成孤静静的站在树林中央，仿佛与漆黑的夜色融在一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不远处跑过来的一道艳红色身影。

        只见女子一手捂耳，手指缝中不断渗出鲜血，急速的奔跑着，待看到了他后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用力扯住他的衣袖。

        “救，救我！”

        女子眼神惊恐的看着成孤，身子抖如筛糠，虚惊后的无力感充斥着她身上的一切。

        成孤看了看女子的左脸一侧，那里是一个黑漆漆的血洞，原本的耳朵消失不见，此刻鲜血顺着她捂着的手掌缝隙之间渗透出来，异常狰狞恐怖。

        “你是第一个，从他手里逃出来的人。”

        他淡淡的说了句后，女子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绷直了，脸色惨白如纸。

        上下唇瓣颤抖的碰撞在一起，声音如同濒临绝境般的窒息：

        “你，你们是，一起的！......”

        成孤没有理她，径自说了句：“出来吧！”

        女子下意识回头，却尖叫一声，只见不知何时，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道身材挺拔欣长的身影。

        然而她却好像见了鬼一般瞳孔睁大，身子一时间忘了抖动僵硬不已。

        在男人的诡异笑容下不断往后退，最终右耳洞与双眼口鼻中不断流出黑血，倒在地上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成孤半跪在她身边，默默的替她合上双眼。

        随后，抱起她的尸体在树林沟道里选了个位置欲将其埋葬。

        整个过程中，男人说不出的脸色阴霾，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第一次没有阻止我杀人。”

        终于，男人率先打破了僵局。

        成孤专注着手下的动作并不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上却是一片冷淡，“她现在的情况，重操旧业已是不可能，活下去也是苟且偷生，不见天日，何况......”

        突然，他站起身视线直直的看向他：“是她自己先存了勾引你的心思，恐怕她到死也不敢相信，大周人人爱戴，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姬少卿竟是一个以吃人耳为生的怪物。”

        若不是眼见为实，恐怕天下人永远不会把眼前如神话一般的人与妖怪联系到一起。

        便连他，再次见到男子时，脑海中闪过的也总是年幼时，一众家丁眼红他深受小姐得意，又欺他年少，背地里总是想方设法的给他使绊子。

        他总是不向别人诉苦，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下来。

        直到那个锦衣少年发现此事，便佯怒道：“柳柳是女孩子，为了面子你不让她知道就罢了，但我既然拿你当朋友岂有坐视不管的理！”

        于是，从那之后，有人给他冷饭叟菜，之后便传来吃坏东西连跑了三天的茅厕。

        有人往他靴子里放死老鼠，第二天那人起床时便发现满屋都是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这么多年过去，他此生的两个好友，一个心存亏欠，一个心存愧疚，却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以往的时光了。

        “少卿，阿柳是女孩子为了面子你不让她知道就罢了，若你真拿我当朋友就尽早醒悟吧。”

        姬少卿握紧拳头，闻言冷笑一声道：“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成孤一愣，他也说他话变得多了，是当人当久了，话也就多了吗？

        “你放手吧。”

        “呵......一直以来默许这一切发生的人不是你么，现在让我放手，大周会如何？她又会如何？”

        姬少卿冷笑一声：“你还是太天真了，成孤。”

        “是，我是太天真，以为只要充耳不闻，一直装傻，一切就都还能保持原样。”

        成孤看着他，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可现在，我终于醒悟了，所以我来赎我的罪来了。”

        “你想做什么？！”

        “记得你第一次取人耳时，我说过的话么.......”

        伴随着冷淡到极致的声音，成孤突然右手捏印。

        只见在两人视线交汇处，熟道银白色的亮光仿佛要划破夜空般急速的围绕在他周围。

        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不管大周如何，天下如何，但你若是敢伤她，就算拼个魂飞魄散，我也定不会容你在世上。”

        与此同时，整个树林掀起了惊涛骇浪的狂风，吹落残叶发出萧瑟的悲鸣。

        惊雷急骤驰过，如千万号角齐鸣，野兽肆虐咆哮，远处黑郁郁的山坡上方,乌云如同铁块暗沉，仿佛天公发怒的征兆。

        刀片般锋利的树叶刮到脸上刻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可成孤却是在最后的一步停住了动作，按耐住心中的颤抖声音哽在喉中道，“对不起，少卿，我......没有别的办法......”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姬少卿那张俊逸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挣扎与痛苦，却很快换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从那张面孔里，他看到了无数人血淋淋的双耳，以及她一次又一次月下叹息的背影。

        他闭上眼，将那道在空中凝结成的力量冲着对面的姬少卿凌空辟出。

        噗——

        一道闷声响起，随即鲜血喷涌而出，腥气迅速扩散开来。

        浑身上下如被烈火般灼烧般疼痛难忍，然而这一切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震惊。

        成孤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一时胸口处血气翻滚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哪里不对，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锦缎云靴，稳重的踩在枯叶上。

        成孤有些吃力的抬起眼，雷电依然一道道炸响在半空中，映衬得姬少卿的脸阴森无比，“想知道本来用来毁掉我的法术为什么反而会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见他不说话，姬少卿脸上笑意更浓，却是突然抬起脚狠狠踩在他的身上。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几道令人毛骨悚然‘咔嚓’声在黑暗中响起。

        成孤脸色惨白无比，却是不顾身上肋骨碎裂传来的撕痛。

        此刻他脑海中只是在苦苦思索姬少卿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当初他被千烨上仙渡化，身上承载着其一部分仙力，可为何如今，他凭借那仙力凝结出的法印反而会伤到自己？!

        “哈哈！你想做什么，杀了我？这是她的劫，亦是你的命，我命不该死，你又能奈何的了我！我是妖，你又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吗？”

        “你不过是一颗灵石，妄想逃脱宿命，逆天改命，老天又怎会站在你那一边？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失败者，你连自己都摆脱不了，竟还试图插手别人的事，简直可笑至极。”

        “今日我饶你一命，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原是这样，原是这样.......

        成孤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注视着黑夜，他救不了宋棠柳，救不了姬少卿，更救不了他自己。

        原来，他只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罢了......

        ........

        一月后，宋府上下头缠白幡，来往下人神色悲戚，更有甚者黯然垂泪。

        宋棠柳一身白衣胜雪，脸色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静静的站在亭子中央，裙带飞舞，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孤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披上一条外衣。

        十年，每次他都只能轻轻的出现在她身后，默默的为她加衣，却从来都是什么也做不了。

        “节哀。”

        他不会说话，每次都好像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说不出，临了了能说出的，也就这不痛不痒的两个字。

        带着一颗石头的记忆变成人的他，曾经生活的举步维艰，是她结束了他忍饥受冻的流浪，将他带在身边。

        他跟她还有姬少卿自幼相识，虽然他是他们三人中最闷的一个，可是并没有被排除在他们的圈子之外，若不是发生那件事，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