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双城的愿望其实没那么宏大，她兴许喜欢过华丽锦绣，觊觎过山海珍馐，但是现在，她只想牢牢拥有足以果腹的苹果和一个白痴田柾国。

        朴智旻，或许她能妄想一下，这个人最起码，能给他们姐弟活下去的道路，哪怕泥泞不堪，崎岖难行——

        即使，她只能看着这个人的背影，自我安慰如此不至于踽踽独行，妄自倔强。

        你看，希望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尽管我们冷静理智，但在磨难之中呆的时间久了，不免也会落入这虚无飘渺的希望里。

        希望和奢望、痴心妄想之间，相隔的不过是一层纱而已，哪里经得住现实的风吹······

        “下次和我对话的时候，”朴智旻清润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好多倍，郑重其事地想要引起女孩子的注意，田双城这才惊觉对方突然弯下腰整个人都凑了过来，湿热的呼吸停留在她的额头前方，她一紧张连忙向后退去，不想朴智旻猜到了她的反应，长臂一捞，毫不犹疑够到趴在她后背上睡得正香的田柾国，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向着他自己的方向直接作用力。

        田双城很快扑到他的怀抱里，耳朵正好贴住了朴智旻的胸膛。

        和异性如此亲密的接触是她长大之后从未有过的，红晕从耳廓处迅速蔓延到整张脸，由于之前背着田柾国，她的双手环在弟弟的腿弯里，又怕惊醒还在睡梦中的田柾国，此时此刻，田双城没有余力在保证不吓到田柾国的基础上挣脱朴智旻的“拥抱”，羞急的情绪使得脸上的一片火迅速烧到了脖颈上。

        朴智旻感受到了女孩的羞恼，所以他现在也有点暗自埋怨自己的莽撞。莫名其妙的，他能很彻底地读懂田双城藏在眼底的心思，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确是一个可以帮助她的“契机”，田双城想要信任他的。

        朴智旻坚信自己没有错过女孩变化多端的心事，不会领会错的，那样的眼神——

        是一种即将看到曙光的心情。

        对不起——

        我来迟了。

        “阿城。”

        左手安抚地轻拍着她背上的田柾国的后背，空着的右手慢慢移到女孩压低的头顶上，小心翼翼地放在她乱糟糟的黑发上，一下一下顺着，像极了哄孩子时的温柔，怀抱里的田双城蓦地温软了下来，不再有挣扎的小动作。

        簌簌流动的护城河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满月，光辉散在整个河面上粼粼细细，未明的情绪蛰伏起来。

        “记得喊我的名字，喊我智旻，或者智旻哥——”

        哥······

        记忆的深海下，似乎有一片废墟，在它曾经金碧辉煌的时候，里面也有一个哥哥——

        什么哥哥？

        自己又哪里配得上喊那人一声“哥哥”。

        不记得了吧······

        也不会再重要了。

        “呱呱——”河边泥地里传来一小片蛙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移眸望向朴智旻，对方的目光，真诚的有点刺眼。

        “知道了。”

        还好他来的不算太晚。

        自己和柾国，也不能太不识抬举。

        闵玧其站在光滑干净的巨大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灯海肆意的音庭南城，感受着黑夜，金钱，美色，物欲，野心，这一些实在或者虚幻的好东西。

        众人追随的光鲜亮丽。

        剖开了都是丑恶的质地，却被奉若至宝，就算头破血流也仍旧前仆后继。

        这就是他生存的世界。

        闵玧其深知自己不算一个最称职的吸血鬼猎人。

        因为除了猎杀吸血鬼，他对猎杀所谓的人性也有兴趣。

        那些自诩美好纯洁的人性。

        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看不清自己的欲念罢了。

        一丘之貉吧——

        反正他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通过窗玻璃浅浅的反光，他得以端详自己的部分面孔，苍白到病态的肤色，冷冽的眉峰，削直的鼻梁，薄利的樱唇，怪不得好多女人都说他漂亮，肤浅的眼光下，除了这副皮囊之外还真不能指望她们看出点别的——

        譬如······

        他扫了一眼床上依然沉睡的女人，温热美好的胴体，大胆老练的技巧，也不能填补他兴趣乏乏的夜晚。

        男女之间的那点子所谓乐趣，真是有够无聊的。只是可惜了，他是个太正常的男人，这种本能的欲望是无法真正完全压抑住的，特别是在——

        不能猎杀吸血鬼的时候。

        闵玧其的眼眸中澎湃起嗜血的浪潮，他漫不经心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闻一闻，都快嗅不到上面的血腥气了——啧啧啧，舒桦这个该死的老狐狸，拿捏住老都铎当年那点可怜的“把柄”，还真以为能把他闵玧其控制在手心么？

        自大也是一种病，一种致命的病——

        想要陪闵玧其玩的人，他既然乐意奉陪，当然不能让对方太早退场了。

        更何况，还是个老奸巨猾，值得逗弄的老东西，既然暂时不能放开手来猎杀那群该死的吸血鬼，倒不如陪老东西耍耍，也蛮有趣的——

        他轻蔑的目光停留在床上女子酡红娇俏的脸蛋上，像是在看一个玩物。

        容貌妖冶，身材火辣？说实话，他身边这样的女人还真不缺，不过没有这么身份“高贵”的，专属于闵玧其的床伴。

        因为爱慕虚荣而爬上他这个所谓“准姐夫”的床，果然是舒桦的野种，和他一样，下贱而不自知，只知道痴人说梦。

        当然，据他了解，床上躺着的那女子的一点小心机，也许能陪他那个故作端庄，实则矫揉造作的“未婚妻”，演绎出精彩的戏码也说不定呢——

        观望者总比参与者多出许多乐趣。

        他转而望向远方那一片被南城人嗤之以鼻的区域，与南城隔着一条护城河的北城，阴暗晦深的目光融入同样黑漆漆的夜幕中，莫名流露出一丝迷惘，诡异的迷惘。

        记忆里那个衣衫褴褛却不失清丽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很是耐心地想要送自己回家······

        这样的回忆不愉快，一点都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