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天色还黑得如同一块墨玉，文熙已经背着书包下了公寓，在管理室里跺着脚取暖的管理员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茶杯，听到文熙推开铁门的动静伸头出来看，她惊讶地问：“这么早就起床晨练了？”

        文熙笑着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生出了一种恶作剧的感觉。

        整个校园还像一只沉浸在睡梦中的野兽，只等晨光大盛时，便会苏醒过来。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好像刀子一般疼痛。校道两旁的树木簌簌在寒风的摧折下簌簌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又被风卷起，飞旋。

        文熙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缩着脖子抱紧了手里的书。

        江路白喜欢等，那便让他等着好了，反正她已经説得很明白。

        到了操场时那里还是空无一人，她先读了几篇精读，听了半个小时的英语听力，看到操场上又来了三两个人，这才放下书本脱了外套开始热身，然后跑步。

        跑了几圈，出了一身汗，她觉得全身都舒坦了很多。

        她喘着气回到花坛边喝水，书包里的手机在叮叮响个不停，她翻出来一看，竟然有十几条江路白的未接来电。她想象不出江路白竟然会干手机轰炸这种事，看来真是把他惹毛了。

        她发了微信过去：别找我，我没空理你。

        一路往图书馆走来，她赫然看到图书馆门口停着一辆很骚包的跑车，深蓝色的流线形车体，看起来就很不便宜的样子，在中规中矩的A大校园显得特别扎眼。经过的学生都好奇地探头打量着车和车里的主人，可惜车子装了茶色的玻璃，根本看不到里面。

        文熙在走进图书馆之前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辆车，原因无他，只因为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

        突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过来！我在车里。

        文熙一愕，四处看了看，周围只有这么一辆车。她迅捷地扭头缩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再掏出手机来给江路白打电话：“你到底想要干嘛？”

        一直注意着她的江路白抬头看向她藏身的位置，他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说：“昨天説好要来找你的，我一向说话算数。”

        “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她一字一字地蹦出来，话音里可以听出她的咬牙切齿。

        江路白的笑意愈发深了：“出来吧，都看到你了。”

        文熙感觉自己很生气，简直要气得浑身发抖了。气愤使她忘记了一切，她情不自禁地愤怒低吼道：“滚！你给我滚！”

        “你就是这么跟老师说话的？看来你很不乖啊，架子这么大，非得我过去逮你。”

        他的话音刚落，文熙就看到跑车的车门开了，两条穿着西装裤的长腿从车里面伸出来。文熙的心突突跳得厉害，这要是让他从这辆招摇的车里出来又当众来找她，她还要不要在学校混了！

        她的心差点蹦到了嗓子眼，急忙压低声音喝道：“进去进去！不准出来！”

        “那你过来找我。”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他将车开去停车场，她在图书馆后面的凉亭等他。

        他走过来时看到她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上身是一条旧羽绒服，下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她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五官立体脸容精致，橘色霞光里，她整个人仿佛一朵绽放在晨光里的青莲。

        他缓步走过去，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待他走近时便看到她脸上隐约有着一丝嫌弃：“不要靠得太近，被人看到不好。”

        他闻声止了脚步，伸长手去将她捞过来：“快走吧，赶时间呢。”

        她推开他的手，他又缠上来，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急眼：“江路白，请你自重！”

        他看着她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杏眼圆瞪，恶狠狠地瞪着他。在这个学校里，顶头的领导见了他会叫一声“小江”，同龄的同事和学生会叫他“江老师”，独独只有她，当面就大呼小叫他的名字，想必心里已经骂了无数遍她给他发明的新称呼“江混蛋”。

        文熙垂头吸气，心里酝酿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他问：“江路白，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江路白被她突然出声打断了遐思，看到她一脸认真，他也收敛了心神，微微笑着说：“想要追你。”

        文熙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泼皮样气得想要跳脚，她强压着怒气说：“江路白，你怎么能这么无赖？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喜欢你，你想要谁不行？为什么非得跟我过不去！我很忙，玩不起，请你放过我好不好？”

        江路白脸上的笑意敛了去，他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暗叹一声。什么道德，什么风度，什么师生之情，对他来说通通都是狗屁。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説是抗拒他，可是那又怎么样？现在不喜欢不代表永远不喜欢。

        在他的印象中，大部分大学生在大学期间除了打游戏就是谈恋爱，可是她不同。他知道她在大学里她忙得像陀螺一样四处打工赚钱，但她的功课竟然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连续两年都拿最高奖学金，而她在繁忙中竟然还能挤出时间来积极参加学生会，今年还竞选了班导。

        他一直看着她成长，她似乎有着无穷精力，参加了很多比赛，那一长串的获奖记录看得他都吃惊，奖项五花八门，包括作文比赛、才艺比赛、毛笔字比赛、学校运动会竞赛、市羽毛球杯等等。

        大学女生为了钱被包养的事并不算稀罕，艺术学院的公寓楼下就经常停着一辆辆的豪车。据说她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他是知晓她和她姑姑家之间的事的，想也明白她在那个家里过得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顺心。这么漂亮的女生为了生存如此挣扎，还能在求生存的同时让自己生活得风生水起，让他打从心底敬佩。

        她的眼睛里总是蕴含着一种激情的光芒，积极、坚韧，让人看了移不开眼。她就像一棵树，永远保持着向上的姿态，勃发地生长。他心底的那丝怜惜更深，眼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寻找她的身影。

        文熙看到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忍不住问：“你干嘛一直不说话？”

        江路白回过神来：“跟我去吃早餐，一会儿要去医院做理疗。”

        文熙愣了一下：“你来找我是为了去做理疗？”

        “不然呢？”江路白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徐院长説从那天之后你一次也没有去过医院，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年纪轻轻的要是落下病根怎么办？”

        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关切让文熙心里涌过了一阵暖流，父亲逝去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姑姑，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

        她一身竖起来的刺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説：“不去行不行？已经不痛了，去医院太麻烦。”

        其实她是想説去医院又要花钱，不想去。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撒娇意味，江路白的心情瞬间大好，朝她伸手道：“过来。”

        她站着不动，嘴唇微微撅起，好像在闹别扭，他感觉到心尖处突然酥麻一片。她的唇色很漂亮，是那种粉嫩的颜色，涂着一层润唇膏，映衬着此时的晨曦，好像一片潋滟的水光。

        他盯着那片粉嫩的水光，很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好不容易强力镇压了心里的那股冲动，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还不过来？不想要你的学分了？”他心里暗想她这种随意对待身体的毛病得改，绝对不能惯！

        一提学分，文熙瞬间又炸毛了，气呼呼地瞪着他骂道：“你就只会这么威胁我！我会努力考到最好的成绩，看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以申请复查试卷，就不信你真的能一手遮天改我的分数！”

        江路白被气笑了：“文熙，再敢跟我扯皮，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拿你怎么样。一手遮天做不到，可给你的平时成绩打个零分还是可以的。”

        文熙呆了。期末成绩只占六成，平时成绩占四成，平时成绩他要是真的打零分，她就必须期末考试考到一百分才能确保有六十分。可期末考试有主观题，考一百分不太现实吧？

        江路白的无耻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坐在那辆骚包的跑车里，刚扎好安全带，车子就咻地一下飞出去了。

        文熙吓了一跳，竟然没有声息。虽然她不懂车，但看车里空间宽敞，座椅设计得舒服闲适，想必这车很贵吧？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里也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江路白问：“怎么？喜欢这辆车？”

        文熙点头，这么贵的车谁不喜欢？她又问：“这车是你的？”

        “不是，借来的。”

        文熙一听就有点莫名的小兴奋，微微朝他凑过去问道：“所以你是借了一辆车开到学校来显摆了？”

        江路白知晓她的小心思，转头瞥了她一眼：“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暂时借我哥的车来用。”

        文熙愣了愣，説：“你哥还挺有钱的啊。”

        “嗯，我们家族里几个兄弟，就数我最穷了。”

        文熙：“……”

        想了想，文熙壮着胆子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江……老师，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文熙努了努嘴，不确定地问：“我从前得罪过你？”

        恰好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江路白侧头看她，眼里神色不明：“嗯，得罪过，还得罪得狠了，我心里不爽，自然也不想让你舒坦。”

        文熙无语，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么小心眼的话，也真是没谁了！还不承认他小心眼针对她！

        绿灯亮了，车子又开始滑动起来。文熙压抑不住心底八卦的好奇，问：“听说你是少年神童，十四岁就被大学破格录取，你这么牛的人怎么会来我们学校当一个小小的辅导员？”

        “因为你。”

        “嗯？”

        “当辅导员才能更多地了解你，要是只当一个专业课老师，怎么会跟你有这么多的接触机会？”

        这话题走向有点诡异，文熙虽然心里猫爪抓一样地痒，但她识相地闭嘴，不敢再问下去。

        江路白这人的话一向虚虚实实，她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反正她不会喜欢他，索性不要问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