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铃叮叮地响起来，文熙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妇女，她自我介绍説自己是家政公司的钟点工，和文爱婷约好今天来搞大扫除的。

        文熙仔细查看了她的工作证，侧身让她进来。

        高晓晓再也不看她们一眼，独自背着包走了出去。

        潘云梅下巴微微抬起，瞥了一眼钟点工説：“我们这里不需要服务，你走吧。”

        文熙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钟点工疑惑而不满地离去。

        潘云梅轻轻呷了一口茶，茶碗的盖子磕在茶碗边沿的声音让文熙隐隐有点不安。只听潘云梅慢声説：“文熙，你姑姑一把年纪了还不懂勤俭持家，家里才多少事？什么都要请人来做，习惯了享受就是懒惰。正好你今天放假闲着就搞搞卫生吧，家里有现成的人何必要浪费。”

        文熙一愣，看了她一眼，然后听从她的吩咐去搞卫生。

        从潘云梅问她文爱婷是不是出去了时，她就知道会这样。以往每次姑姑不在，老太太都喜欢使唤她，颇有点周扒皮的味道。

        她不是不能反抗，她可以摔门而出，也可以跟姑姑姑丈说，只是那又怎么样呢？只会让姑姑为难。何况老太太虽然素来不喜欢她，但毕竟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了不起也就是使唤她干干家务，她权当是锻炼身体好了。

        清扫天花板灰尘、抹桌椅、扫地、擦洗防护网……

        潘云梅一直端坐在沙发上喝茶，眼睛却一直盯着文熙，时不时还要挑一下刺找茬。

        一直干到下午，文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中途还得煮饭来伺候这位板着脸的慈禧太后。

        下午，她用丝瓜络沾了去油污的清洁剂在奋力跟油烟机的油污奋斗。文爱婷虽然在工作上游刃有余，但在家事上显然不如工作那么精通。油烟机的油槽里累积了厚厚的一层油，黄中带黑，加上天冷，已经冻成了硬块，明显不是一两天能积累下来的，一看就知道做饭的人每次做饭后都忘记了清理。

        窗外寒风潇潇，室内的气温也很低，她的两手沾了冷水，一离开水就觉得冷得刺骨，那种痛似乎一直萦绕在油腻的指尖挥之不去。趁着潘云梅没注意，她就偷偷地呵两口气暖暖手。

        透过屏风的隔窗，她偷看着潘云梅冷漠而布满皱纹的脸，心底很疑惑，这么多年来潘云梅对她一直都很冷淡，甚至算得上敌视，她能理解，毕竟对于潘云梅来说她只是一个被自己媳妇收养在家里白吃白喝的外人。

        可是高晓晓是她的孙女，是她儿子的女儿，她对高晓晓似乎也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这一点让文熙觉得很奇怪。

        好不容易送走潘云梅，文熙累得趴在沙发上半天不想动，听到家里的电话响，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暖洋洋的抱枕里伸出手去拿话筒。

        电话是文爱婷打回来的，说她和高明都没空回来吃饭，让文熙自己做饭吃。

        文熙翻了翻冰箱，里面只有两个鸡蛋和一些面条，她给自己炒了一份蛋炒面，又给熊猫的食盘里倒了一些兔粮。

        也许是因为这天劳动量大，她感觉腰酸腿疼，早早地上床睡了。睡到半夜突然被楼下的狗吠声惊醒，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凌晨两点。而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有十五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她愣了愣，直觉觉得肯定是江路白，因为她身边只有他才会干这种电话轰炸的没品的事。

        想起江路白去了英国十三天，没有他时不时的骚扰，她这十来天过得着实逍遥自在，甚至都忘记了他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她回了一条短信回去：有事吗？

        几乎是手机刚提示短信发送成功时他的电话立即就拨了过来。

        她按掉。

        他又拨过来。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放弃，发了一条短信过来：我回来了，明天一起吃早餐。

        文熙回复过去：不去。

        她也不等他回复，直接将手机扔在床尾，拖过棉被继续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大早文熙就在手机闹钟的铃声中醒来，今天她要去超市开始促销员的工作，看看家里连鸡蛋都没有了，她洗漱喂饱了熊猫就拎着包走出了家门。她准备先去超市附近的西山公园晨读，然后再去吃早餐上班。

        刚走出小区，她就看到一辆银灰色跑车停在那里，她倏然一惊，在看到牌子似乎不是熟悉的那个才放下心来。

        她经过跑车准备绕过去时，车门突然打开，江路白从里头钻了出来，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终于逮到你了！”

        文熙吃惊地盯着突然钻出来的他，又低头看了看跑车，“你……不是……不是开那辆牛车的吗？”

        牛车？！

        江路白愕然，接着是抚额。他二哥的兰博基尼限量版跑车，到她嘴里竟然变成了牛车？那他自己那辆法拉利在她眼里岂不是变成了马车？

        他也不废话，只是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文熙非常不配合地扭头就走。

        江路白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不介意在这里上演一场英雄劫美。”

        文熙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又羞又恼：“你……你这个无赖！你这样的行为算个屁英雄！”

        听到她爆粗口，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欠扁：“文熙，我就是讨厌你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已的死样，你现在火冒三丈的样子让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周围有人好奇的目光探过来，就连小区门口保安亭里的那个见到她总是笑眯眯打招呼的保安大叔也伸出头来问：“小文，需要我帮忙吗？”

        文熙又窘又急，更担心会遇上熟悉的邻居，只得朝那个热心的保安大叔感激地笑笑，转头气呼呼地上了车。

        江路白笑了笑：“早点配合不就好了嘛，非得我对你又是威胁又是动粗，多降低我的人品。”

        “你还有人品呢？你早上上厕所时不小心将你的人品掉到马桶里冲走了吧！”

        江路白一点也不恼，边开车边侧头看着她问：“文熙，你干嘛拉黑我？发微信也不回复。”

        文熙自动当他的话是放屁，全然不答腔。

        他突然停下车来，看了她一眼就俯身过来，文熙大惊失色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看着她后背紧贴着座椅靠背，一副炸毛的猫的模样，江路白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还能干什么？帮你扎安全带啊。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文熙大囧，看他欠扁的表情就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小小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味似有若无地环绕在身侧，两人的距离，触手可及。这种陌生的感觉，让文熙又是不安又是戒备。

        眼角余光瞥到她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江路白也不恼，貌似心情还很好，跟着车载CD的音乐在轻哼。文熙听出了是那首脍炙人口的“Yesterday Once More”，忍不住就转头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会喜欢这首歌。

        一路无言，最后他将车停在了一家名叫皇庭假日酒店的门口，文熙心想：有钱人就是作，吃个早餐还要来这么豪华的地方烧钱。

        文熙正想寻个借口离去，江路白却倏然握住了她的手说：“别想逃，我想了一整夜怎么逮你，你以为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文熙没想到会被他看出来，她恼怒地甩开他的手：“谁要逃了！有人人傻钱多非得请我吃早餐，我干嘛要拒绝！”

        江路白：“……”

        酒店门口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迎宾员早已穿过旋转玻璃门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说：“江先生，早上好，还是老位置吗？”

        江路白点头。

        迎宾员引着他们径直走进了一间小包间，另有穿着大红色旗袍的服务员摇曳生姿地用托盘端着装裱精美的硬壳菜单过来笑盈盈地问他们想吃什么。

        文熙瞥了江路白一眼：“你的地盘，你决定吧。”

        江路白笑了笑，不再看餐单就直接点餐。

        文熙看他能将餐点的名称背得这么麻溜，再想想迎宾员的热络，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常客。他这样有才有貌还有钱的人，对她纠缠不放到底是为什么？她真的想不明白。

        餐点上来了，一壶茉莉清茶，几样糕点，几样荤食，是广式的早茶。每样食物都用晶莹剔透的小碟子装着放在蒸笼里，红豆糕绿茶煎饼芒果布丁紫薯包，几种颜色相间相衬，煞是好看。各样食物量都不多，却很精致。端上来时还在冒着热气，让人胃口大开。

        文熙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她天寒地冻的那么早起床容易吗？他打扰了她的晨读，她总得多吃点补偿自己。她私下里觉得那款水晶凤爪特别好吃。

        江路白看她心安理得享受自己的倒茶布菜，不由得失笑，他长这么大还未曾为谁这么服务过！

        “虾饺很快会上来，你先别吃太饱。”

        文熙愣了一下，虾饺竟然是从这里打包给她的？

        她看着一桌的杯碟问：“一笼子虾饺多少钱？”

        江路白抬眼看了看她，摇头：“不知道。”

        文熙招手唤服务员拿餐单过来，看到价钱时她的眼睛顿时瞪大，她一晚上吃十几个岂不是吃了她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这家酒店离学校有十几站路，他每晚都跑到这里来给她带水晶虾饺？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没了胃口。

        这一顿早茶连吃带喝花了一个半小时，文熙看到酒店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心里暗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下意识地频频看手机。

        江路白目光微闪，招收让服务生过来买单。出了酒店大门，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他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跟你没关系，前面晨光路路口请让我下车，谢谢！”

        江路白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嗤笑一声：“吃饱喝足就想一脚蹬开我？”

        文熙瞪了他一眼：“不然呢？难道还要留下来吃午餐？”

        “我不介意啊。”江路白笑看着她：“一段时间没见，发现你的嘴皮功夫更上一层楼了。”

        “那必须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师您教导有方，我想不进步都不行。”

        江路白：“……”

        文熙以为下车前还得跟他好一顿扯皮，不料到了路口江路白竟然很爽快地让她下车了。

        她颇有点意外，对他摇了摇手说：“我走了。呃……江老师，谢谢你的早餐。”

        江路白挥挥手，车子便往前融入了早晨的车流里。

        看着车子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文熙想到他也是大冷天里一大早就等在那里，就为了请她吃一顿早餐，而她却一直摆着一副冷脸，外加一顿冷言冷语。

        她心里突然有点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