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在老城区租了一间房子住下。

        中介给她打电话时将这房子吹得天花乱坠她还有点怀疑，真看到了房子她更加惊喜得不敢相信。

        虽说是在老城区，但走出去就是地铁站，交通还算便利。

        房子是老式的四合院，冬暖夏凉，院子里头种满了花，中间有一个方格天井。

        房东是一对老夫妻，他们都是中学退休教师，唯一的儿子在外国定居工作，夫妻俩便将家里空着的房间出租。不指望赚钱，不过是为家里添点人气。

        最难得的是，租金并不贵，一个月才五百块。

        程敏简直不敢相信，要知道这毕竟是省会城市，五百块钱的租金连个单房都租不到。

        母亲走后她基本没有了用钱之处，薪水都攒了下来，她算了又算，如果省吃俭用的话勉强可以够得了她接下来的开销和读大学的学费。如果真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到时再打工挣些生活费。

        老头老太太慈眉善目，一个乐呵呵，一个笑眯眯，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江芷兰。再加上他们退休前的职业，她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坏人，便爽快地交了定金。

        家具都是现成的，她拎着包袱就搬进去住了。

        早晨天蒙蒙亮时隐隐约约传来街角卖早餐的喧闹声，她便在这样的喧闹声中起床洗漱，然后走出去拎回几袋豆浆一些油条，跟房东郭大爷郭奶奶一起吃。

        郭大爷吃饱后喜欢拎起装着宝贝画眉鸟的笼子出去找老友下棋，郭奶奶喜欢出去找老姐妹们跳跳广场舞、唱唱京剧，而程敏便独自留在家里学习。

        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状态。

        她把每天的时间都排得很满，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冯景星。

        郭大爷郭奶奶看她每天埋头学习，知道她想要自学考大学，连连摇头说想要读全日制的大学必须要有正规高中的学籍。

        程敏傻眼了。

        郭大爷说家里有些门路，可以帮她联系一个高中看看能不能当一名插班生。

        说做就做，过了两天郭大爷就帮她联系好了学校，领着她去了那所高中。

        程敏进了学校才发现竟然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她对郭大爷千恩万谢，郭大爷只是乐呵呵地说：“你用心读书就好。”

        高三第一学期已经进入尾声，她参加了摸底考试，排名在班里靠后，主要是英语拖了后腿。

        也许因为是关系户，班主任对她比较关照，经常了解她的学习情况，并让班里的尖子生和她结对子互相帮助。

        郭奶奶得知她英语比较薄弱，说自己刚好有个侄女开了一家英语培训机构，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帮她买了一个培训名额。

        程敏感动得无以复加，只能抢着多干家务来报答两位热心的老人。

        摸底考试过后便是元旦，接着是新年。

        自从离开老家后她便呆在绣锦花园，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心里对老家的想念不多，脑子里却满满都是在锦绣花园里过年的情景。

        她记得有一年他心血来潮，买了一堆烟花回来在园子里放，他的兄弟笑他幼稚，他便拽上她一起玩。

        凳子般大的烟花摆在园子的正中间，她站在一旁看，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

        他点上火后远远跑开，烟花冲上天空后炸响，那一刻的绚丽，她一直都没有忘。

        他玩得上了瘾，又点了一种名叫火箭炮的会四处飞窜的烟花。

        那四处乱窜的烟花突然飞过来，她站在一旁没防备，厚厚的冬裤裤脚被烧出一个洞，头发也被火星烫出一丝焦糊味，吓得半死。

        他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她的尖叫引来了江芷兰，江芷兰看到自己最爱的茶花被烟火燃成了叉烧一样的颜色，挥着锅铲就追着他打。

        ……

        越想她的眼圈越红。

        锦绣花园，已经成了她心里的另一个家。

        这一个新年，她心里过得很不是滋味，却只能强颜欢笑陪着两老看春晚。

        过了年初三就开学了，她再次投入紧张的复习中。

        她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高中的知识，但好在江芷兰当初对她要求很高，每个知识点都要求她吃通透，她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经过班主任对知识点的梳理，加上她的勤奋，她很快就找到了学习的办法和规律。

        她曾经幻想过想要拥有站在他身旁的资格，而不是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每每想到这一点她便浑身充满了力量，再也不觉得累。

        纵然现在已经离开，也期望有朝一日相逢之时能恬淡地道一声：“好久不见。”

        而不是自卑地躲开。

        到了五月底，她的成绩已经在班里名列前茅。

        高考很快就在闷热的天气里过去了，成绩出来时，她发挥正常，跟平时的水平一样。

        在班主任和郭家两老的参谋下，她的志愿选择了A市的师大。

        流火的九月，她拎着行李走进了新学校。住在寝室的第一夜，熄灯后她面对着墙壁默默地流泪，心情很复杂，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敢相信自己的梦想实现了。

        还能在大学里读书，还能跟同龄人一样享受着校园的氛围，这是在辍学出来之后的几年里她想都不敢想的。

        程敏渐渐习惯了大学的新生活，也与同学们相处融洽。

        女生寝室卧谈会上最常聊到的就是哪个男生好看哪个男生有魅力，每当这个时候程敏都不吭声。在她心里，经历过冯景星那样的男人，校园里这些青涩的男生已经难以入她的眼，即便是放在社会上，冯景星也是大部分人无法企及的。

        她长得还不错，也有男生追她，可她总也提不起劲儿。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的便是她现在的心境吧。

        她不知道未来她是不是要抱着那些属于他的记忆一个人度过长长的岁月，只是现在，她确实无法接受别人。

        大二开学没多久，一个大一的学弟对她穷追猛打展开攻势，她的冷淡拒绝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室友们都劝她接受这个名叫舒禹的学弟，就当是试一试，过去的男人再好，也毕竟是过去式了。

        晚上，她答应了舒禹一块儿去看电影。

        回来的路上，借着街灯的暗淡，舒禹牵了她的手。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在玉龙山上他牵着她的手散步，眼神在月色下如水般温柔。

        她触电一般甩开了舒禹的手。

        舒禹后来慢慢就不再找她了，过不了多久，舒禹便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在校园里飘摇而过。

        她笑笑，并不介意，这便是大学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