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程敏离开的是江芷兰，每天早上七点程敏会准时出现在饭厅陪她一起吃饭，今天却失常地缺席了。她觉得奇怪，担心她不舒服，差了李婶去看看她。

        李婶拿着她留下的信走进来，江芷兰翻开看，信上面只说她想要换个环境生活，满纸都是感激和对不起。

        这样明显是借口的理由江芷兰自然是不信的，但她也知道如果程敏当面跟她告别，她势必会舍不得盘问到底，如今人已经离开，除了遗憾，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冯景星两天后才从邻市回来，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也顾不得会吵醒她，直接就翻了她的窗子跳进房间里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黑暗。

        他早已对这个房间物件的摆放无比熟悉，熟练地避开书桌和凳子径直往床边摸去，却一手摸了空。

        他的心一跳，伸手摁亮了台灯。

        床上只有一张折叠成方块的棉被，床单早已冷透，没有温度。

        他打她的手机，提示已经关机。

        他暴躁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目光突然被棉被的一角吸引住了，他快步走过去翻了翻棉被，从缝隙里抽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信纸来。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我走了，祝您幸福！

        祝您幸福……

        祝您幸福……

        他感觉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眼前有些发黑。

        他将这张纸塞进裤袋，转头就闯进了江芷兰的房间，情急之下甚至忘了敲门。

        “妈，她去哪了？”

        突然被人吵醒翻起来的江芷兰有些不高兴：“谁？”

        “程敏。”

        “她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这孩子，说走就走了。”说着江芷兰将程敏留给她的信拿给他看。

        冯景星嘴唇抿得死紧，看完信后手上青筋暴凸，一纸废话！

        他将信扔回江芷兰的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芷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转头躺下去继续睡。

        冯景星回到程敏的房间，气得绕着那张小书桌转圈。

        她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连个告别都没有，难道在她心里，他完全不值得她留恋吗？

        他坐在书桌前，想象着她写信的情景，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想要离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书桌收拾得很整齐，她的课本都收走了，只留下钢笔搁在台灯下。

        他的眼角余光瞥到废纸篓，目光闪了闪，弯腰下去捞起了废纸篓里的一堆撕成小碎块的纸片。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这么细致地做一件事，花了两个多小时，他才终于将那些小纸片用透明胶还原。

        四页纸，满满都是水滴泅出来的印记，很多字迹已经模糊。

        他连蒙带猜地看着，想象着她边落笔边掉泪，眼泪滴在纸上，将那些圆润的字浸得模糊。

        四张纸上，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情意。

        可是她最终将它撕碎了，只留下不痛不痒的一句祝福语。

        他心里跳出一个想法：她不想让他为难。

        他握着这些纸张独自躺在那张小床上，呼吸间还能闻到属于她的淡淡的气息，想象着她一个人黯然离开，突然觉得一颗心哆嗦得厉害。

        床不大，只有一米五，平日里两人睡在一起，她总是嫌他太占地儿，老是往里推他。

        他却很喜欢，床小，可以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胸口被顶得有点疼，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绒布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水晶胸针，她最喜欢的蝴蝶造型。

        他在邻市一眼看到这个胸针时就想着她必然会喜欢。

        回来的路上，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欣喜，不停地想象着她收到礼物时会是什么反应。第一次要给异性送东西，这种心情很奇妙。

        可是，这玩意送不出去了么？

        窗外的天色翻起了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冯景星突然被手臂上袭来的一阵剧痛惊醒。

        还未等他睁开眼，腿上手臂上又接二连三地遭到了袭击，力道很猛，痛得他感觉腿毛都要竖起来了。

        卧槽！

        疼痛将睡意全都赶跑了，他一下子弹跳起来，本能地将后背紧紧靠着床头后的墙壁，避免腹背受敌。

        低头间便看到江芷兰手持半掌宽的竹条一脸凶神恶煞地站在床前瞪着他。

        他一脸懵逼，心情简直日了狗了！谁会想到睡个觉都会被抽，完全猝不及防好不好！

        江芷兰手中的竹条将床板抽得啪啪响：“是你对不对？我就说好端端的程敏干嘛要走，原来是你这混账东西做的混账事！小姑娘们多了去了，你干嘛非得对她下手？她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能一样吗？还给我鬼扯什么回家是为了多陪我，我今天不抽死你这混球我就不是你妈！”

        冯景星一边躲着挥过来的竹条一边狼狈地大喊：“妈，妈，你冷静一点，别打脸！我今天还要去谈合约。”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想合约？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好！我今天就打到你知错为止！”

        江芷兰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粗暴地教训过孩子，她昨夜还没反应过来，睡到半夜醒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再联想到冯景星最近半年的反常，她越想越火大，天还没亮就等不及过来，果然让她在这里逮了个正着。

        事实胜于雄辩，她心肝肺一起被气炸了，简直恨不得将他吊到假山上暴揍一顿！

        程敏是她看在眼皮底下长到现在，秉性如何她比谁都清楚，而她这个儿子吊儿郎当她也是知道的，不用想都能猜得到一个大概。

        那姑娘又是一个死心眼，会跟他维持着这半年不清不楚的关系，少不得这个混蛋的纠缠。

        竹条雨点一般抽在冯景星身上，他不敢反抗，只能抱头躲避。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幕被人看到，他那如玉贵公子的形象估计得碎成渣渣了！

        江芷兰边抽边骂：“你这个衣冠禽兽，她才二十岁，你一把年纪怎么下得了手！”

        冯景星无语。这关年龄什么事？再说他也才三十三好不好？怎么就是一把年纪了！

        抽到后面，江芷兰的眼圈泛红，下手愈发重了：“她没了父母，离开这里，你让她怎么办？”

        冯景星宛如被巨石击中，全身都僵住了。

        她怎么办？

        她怎么办？

        他不再躲避，直挺挺地受着江芷兰手中挥过来的竹条。

        到底是自己儿子，怒气过后江芷兰又有些心疼，狠狠地将竹条摔在地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混蛋！要早知道你这样混当初我还不如生一只蛋呢！”

        冯景星想笑，又不敢笑。

        他上前一步拉住江芷兰的手：“妈，我保证，我会找她回来。”

        江芷兰怒气冲冲：“找她回来干什么？再扒她裤子跟她睡觉吗？”

        饶是冯景星这样自恃皮粗肉厚的老油条都被刺得脸红耳赤。

        “不管你想怎么样，都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你要是不喜欢她，今后不准再见她！”

        晚上，冯景星和江路白坐在花园的摇椅上喝啤酒。

        江路白问：“你有什么打算？”

        冯景星苦笑：“先把人找回来吧。”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是十几岁就来到他们家，没吃过什么苦，他担心她在外头不识人心凶险被人骗。

        江路白叹了一声：“我个人觉得，你先好好想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想不清楚就别再去找她，就让她找个好男人生几个娃好生过日子吧。”

        这样的假设，光是想想就让他血管要爆炸。

        冯景星感觉自己脑门直抽抽，有一种想要掐死亲弟弟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