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磨练和近日的训练，让唐浅恢复了体力。

        见过户部的薛尚书后，已经是下午。唐浅舒展着手臂，从上午早朝一结束就谈到现在，她因为谈妥了云中卫所需，而精力满满。

        北境歼灭匪徒的战报尚有数月才会传到梧桐城，所以唐浅有着以薛若晔军功为筹码的谈判条件。在唐相爷的指导下，硬是从被传最为抠门的户部薛尚书那，谈下了将戍边三卫，尤其是云中卫的军饷供给独立出来，不再只有其他军队特别是帝都羽林卫的用度剩下的军饷。

        大昭军制阶层派系分明，然而军饷却从来都是由户部统筹，往往又是一笔制定的数目。戍边三卫远离帝都，又主要不是世族掌权，所以每年军饷往往都优先拨给了帝都军系，尤其是羽林卫。如前几月云中卫和苍山卫去讨要的那笔军饷，就是为羽林卫所用。

        此事虽然唐浅在北境的时候就多次上书景帝，但天子都以再议为由拖着，最后不了了之。后来唐浅才从父亲那得知，户部大权在薛家手上。梧桐城薛家同时经营皇商，几乎控制着大昭的财政权。这原本是为了防止帝王挥霍无度的开国良策，户部各大员掌握不同财政用度；后来随着大昭世族发展，户部几乎被薛家控制，财政大权亦然。

        薛家也很聪明，近三代都先紧着皇家用度，不参与如何朝政党派斗争，一心一意拥护天子，所以连雷厉风行的先帝爷睿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到了景帝，只要不影响皇帝的主要政策和挥霍，又多一个家族打理冗杂的财务，景帝也没有理由去节制薛家。

        所以唐浅只能用一些手段，例如允许薛若晔在云中卫中任高职与掌权，来获取与薛家谈判的筹码。薛若晔是薛家嫡系，目前最有希望的继承人；而军中又是最容易获得高功的地方。北境虽然凶险，但是在大捷之后的云中卫已经今非昔比，薛家继承人的安危和功名都有保障；唐家长宁侯在军饷上有求于户部，自然也会护着薛家长子。

        唐浅和薛家默契达成共识。虽然建立在唐浅最讨厌的勾心斗角上。

        原本该是大昭的军饷，被一个家族控制，用作自己谋利的工具。

        唐浅觉得恶心，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毕竟北境三千将士等着军饷，她再不喜欢也要得到需要的东西。

        唐浅开出的条件很简单，许诺薛若晔军功与上书景帝，调薛若晔回梧桐城任职，换来戍边三卫财政独立。户部要单独拨出戍边三卫的军饷，不受其他军系用度调剂。

        历来戍边将领要以军功调任回帝都，是十分困难的。因为此等军功，并非随便杀敌或是防守可得，一定要是大捷，例如长宁侯的北境大捷。

        原本薛家想着，让长子在北境获取一些军功，然后再以家族事务为由，调薛若晔回来。此举虽然不如直接以军功调任回来能获取梧桐城高位，但是以薛家的势力，从零开始扶持有着军功的薛若晔，也能晋升更快。

        毕竟那么多军队将领，连帝王羽林卫也是，都指靠着薛家的军饷分配。

        长宁侯的提议无疑十分诱惑。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许诺，半年内定有捷报，并能保薛公子毫发无伤，否则唐谦再也不来户部要钱。

        于是精明如薛尚书，自然也答应了。

        在这场交易中，薛家不会损失任何东西。

        “真是老狐狸。”屠苏小声抱怨了句，“天子金库，竟用作谋求私利。”

        “皇帝陛下也不管吗，侯爷？”陈青木问道。

        “这是天子家事，不是我等能置喙的。”唐浅只是这样说道。

        宫廷黑暗阴晦之事，她自己承受便罢了；无须让兄弟也牵扯其中。所以唐浅并未太多解释。

        今日教书先生休沐，所以不用回书院，唐浅正准备回府。

        她把长宁府中的花园改作演武厅，这几日从文曲院回去后，都在那里训练。或是挑几个底子还不错的长宁府侍卫来训练，到后来白方他们还是觉得不过瘾，把相府唐家的侍卫也弄来一起练。

        她得回去看着。白方那几个小子习惯了北境那用来训练士兵对抗妖兽的高强度训练，加上本身性格直率，唐浅一直担心可能玩过了。所以，今日她特意留了楚陈看着。

        “侯爷。”来人唤住了唐浅，“七殿下有请。”

        唐浅止住脚步，问洛绎道，“洛大人可知何事？”

        崇光皇子的脾气素来无常，纵长宁侯再冷静从容，也希望事先有个准备。

        “回侯爷，殿下说，前日空闲久了，先生教的书落下了不少，请长宁侯去一同研习。”洛绎说道，视线却不觉扫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长宁侯原本身材就略微瘦小，所以即使是洛绎低垂着头，也能看见长宁侯此刻略微疑惑的表情。

        空闲久，不过是前几日墨无痕发脾气不喝药所以荒废学业的好听说法。只是她觉得墨无痕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落下几日功课而在意的主。

        唐浅此刻的身份，是皇子伴读，她推脱不了。所以唐浅让跟随着的云中卫兄弟们先回府，自己跟洛绎去了崇光皇子的寝宫。

        在宫殿里，唐浅见到了在劈柴的燕浮生。

        洛绎观察着身旁的长宁侯，唐家长子似乎并没有在意身处柴禾堆中，正艰难举起斧头的羸弱少年。

        燕浮生也仿佛忽视了唐谦。

        洛绎按照吩咐，装作是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燕公子打碎了皇帝陛下赏赐给殿下的琉璃盏，故而被罚。”

        唐浅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发表其他任何见解，就连在拜见墨无痕的时候，也平静地仿佛不曾见到方才那一幕。

        “唐谦，过来。”墨无痕依旧是素日里混世魔王的颐指气使的态度，使唤着长宁侯。

        唐浅抬头，看见九皇子手上拿着的一卷书册，正是近日里郭文林先生讲解的篇章。

        “从第四章到第七章，你讲给我听。”墨无痕继续自顾自般吩咐着，示意唐浅到自己旁边，却没有免了唐谦的礼。

        并没有让唐谦起身的意思。

        大昭宫廷礼制严苛，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即使是已有军侯功勋，面对官居一品的崇光皇子，唐浅也不得起身。

        唐浅想了会，顺从道，“是，殿下。”

        然后就那样跪着，用膝盖移到了崇光皇子身边。

        少年腰板挺直，即使跪着，却并没有卑微的模样。

        对于墨无痕来说，以他的受宠程度，单独抓郭礼蔺过来重新教一遍都可以。但是对于皇子殿下来说，让长宁侯跪在自己脚边讲解，显然更有趣。

        但唐谦的坚韧让他感到一丝挫败感。

        明明眼前的少年已经跪着讲了两个时辰，并不算健壮，甚至是瘦弱的身板却依旧挺得笔直，没有一点动摇。

        墨无痕这次没有发脾气。

        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脚边的少年。

        的确，要唐谦顺从很容易，用皇子身份以及天子宠爱就够了。少年侯爷性格温顺平和，接受过贵族修养教育，不似那些依仗功勋的粗鲁无脑武将。

        但是，这个人什么都不争，却也什么也不在乎。

        就像一只珍兽，目空一切，与这浑浊的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驯服起来，也一定更有趣。

        墨无痕这样想着，视线渐渐集中在少年修长的脖颈上。

        墨无痕想起上次，自己因太过激动而扯开唐谦衣服，少年宛若被触碰逆鳞的反应。所以强忍着去碰触唐谦的冲动。

        “殿下？”意识到墨无痕的分心，唐浅唤道，“您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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